《非主线副本解锁中》诗岑

16、明月

　　他叫清风，是书中的灵魂。
　　他被设计生来就爱明月。明月是那小说作者幻想爱的载体，是她独守空闺寂寞长夜用来躲藏的精神花园。
　　男人是被金钱养活的，女人是被爱情养活的——少女在杂志上看到这句话并引为知己。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书页，停留在恋人相吻的浪漫桥段，眼里偶尔闪过一丝烦躁，那是还不能拥有自己爱情的急切。
　　她出身在一个富有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养育孩子是极重门风的，断不会容许自由恋爱乃至私奔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因而少女也只能在偷闲中完成她的绮想。
　　这便够了，这便够织她云霞的梦了。
　　尹家的小姐做了一整个青春的梦，在梦呓中被拉上了花车，披上了头纱，套上了戒指成了沈家的太太。一切说话声都迷糊了，只留下钢琴和管风琴的协奏曲，谁在念诵着不变的誓词，“无论贫穷或是富有，无论健康或是疾病”，很显然，她的未婚夫不可能是贫穷的，她的丈夫是可以用金钱买来健康的，那么他能对她终生爱护，至死不渝吗？
　　墙上的挂钟摇曳着又到了零点，已经成了沈太太的女人张望着，她的丈夫今夜又没有回来。
　　“真是可怜的很。”
　　她的孤独在这所房子里不是秘密。
　　“听说生孩子的时候先生都没出现呢。”
　　她的孩子就睡在面前的摇篮里，可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抱一抱她。可怜的孩子，她想着，又觉得与自己无关似的。
　　“要是我能嫁得这么好，他在外面找多少女人我都愿意！”
　　是泪水吗？心中的这股感觉是酸楚吗？她如此郁郁寡欢着多久了？贵妇们的下午茶勉强着赴约，她们笑得那样虚浮，虚浮到让她坐不稳，而她心中的氤氲无人与共。她们在当新娘后成了妇人，而她仍是个姑娘。
　　多情的姑娘，她的梦依然要做。既然嫁的这个男人给不了她爱，她便另寻其他——不，她不找什么情人，现实中的男人是不可能爱女人的，他们眼中只有自己。她要一个完美的灵魂，一个只爱自己的，满足她绮罗般的想象的，她愿做他的，他也当做她的——
　　爱人。
　　由是清风睁开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苏醒，亦不知道自己所为何事。唯一的使命，由本能灌注，你必须爱一个叫明月的女子，给她欢愉，给她幽梦，用红线牵住你和她的手指，用箭矢穿过她和你的胸膛。
　　真真像一阵风，旁人都只觉平常不过，只有她知晓正被吻着耳膜。
　　他是个天生的绅士，因为她如此塑造她的爱人；他也是个纵欲的魔鬼，因为她如此幻想她的爱情。一个合格的男人必须为女子做好一切决定，这叫做男子气概；一个深情的恋人不会因为对方的哭求而停下，她会红着脸被他占有。

　　尹明月睁开双眼，清风一样的声音渐渐远去。
　　她在雪白而冰冷的床上打着寒战。这里的气氛让她想要逃跑，仿若铜墙铁壁没有一丝温情。但她没有力气，她扭动着挣扎却怎么也不能撑起身体。
　　刚才还在回味难得的温存啊……
　　门开了，走进来的女子让尹明月呼吸凝滞——
　　明月？！
　　这不就是明月吗！
　　少女十指轻拂，拨开眼前无形的珠帘，以天外仙子的姿态踏入了这个人间。他们笑着、闹着，她仿佛格格不入，用那双多情的眼脉脉地注视着一切。她是人间最美的女孩，却不完全属于凡尘。她就像那天上的月，只静静地照着，爱着。
　　——这是她亲手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她把笔墨中的爱全都注给了清风，对于女主角她只想着要写个漂亮的女孩子，足以匹配上她理想中的爱人。但当那些文字具象化地呈现在眼前时，她迷醉了——她没意识到她竟然这样美。
　　这样的“明月”，继续演绎这她和清风的绮梦。但是，怎么，怎么，当清风应该捧着明月的脸拥吻她时，她退开了。
　　她仍然深情凝望着设定中的爱人，但那并不是小说里浓墨重彩渲染的，女子对情人的依恋，不如说，那是母亲对孩子生疏也娴熟的怜爱。
　　她轻轻拂过男主角的睫毛。
　　没关系的，尹明月仿佛听见她的心灵低语，你要的是明月，还是存在的依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明月”？
　　一个不爱清风的“明月”？
　　但——怎么，怎么，错了，全错了！
　　如果那是真正的明月——
　　她自己又是谁？
　　意识到这一点的尹明月不自觉地捂住了脸，身体一阵阵抽搐。
　　“沈太太？”
　　不，我的丈夫不姓沈，他姓赵，他叫清风！
　　“沈太太？”
　　我不是沈太太，我是明月！幸福地恋爱着的明月！
　　“明月姐？”
　　她被这一声呼喊唤醒了。
　　女子侧坐在床边，微微冰凉的手掌与她相印。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一下一下不断的轻抚，配合安宁祥和的注视，让她的心情渐渐平复。
　　尹明月有些怅然地睁着眼睛。她原来不是明月啊。
　　但是，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你还好吗？”像明月的女子注视着她，“这里是管委会，我是四号管理员，你是因为昏迷不醒被送过来的。”
　　管委会，管委会……
　　尹明月咂摸着这个既熟悉又生疏的词语，突然一阵阵惊悸：“清风……清风呢？！”
　　“啊？什么清风？”
　　她没心思在意对方讶异的样子又多像明月，心里已经被填满了，是对于爱人命运的焦灼。身体还是坐不起来，她听着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清风……让我见清风……你们答应过的……我可以见到他……”
　　女子看上去对她的请求在状况外，倒是房间里的另一名少女发出一声嗤笑：“哪有什么清风啊，都是你的幻想罢了。”
　　幻想……当初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管月，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他们说，让她加入一个计划，她可以和她的清风在一起……
　　“你也太为她考虑了……好吧！Daphne，你又赢了。”
　　这两个明显是同龄的女孩子对视着绽露会心的微笑。名唤Daphne的女子斜斜地望着天花板，她也在写自己的故事吗？尹明月猜着。
　　“嗯？什么？”女子似笑非笑地转头，眼神仿佛雪刚融成的水。
　　清……风……呢……
　　尹明月确信，自己是想这样问的，但不知谁的手给她打了一针麻醉，她在难以抵制的困意中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