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安宁？
根本没有安宁！！
一大清早的，鸡飞狗跳。
七堂兄家里群鸡高鸣，连自个家都有一只大公鸡在打鸣。
谢璇被震得神魂颠倒，他昏昏沉沉起身，忍了又忍，崩溃的爬上了左边的墙。
他看到谢和坐在院中，气沉丹田，从容而有仪表，若是忽视他身边的群鸡。
七堂兄张嘴——
长啸出声。
高昂的长啸将雄鸡打鸣的声音都盖了过去，音色清厉而悠长，如疾风扫去清晨困倦。
谢璇呆若木鸡，他看到自家的阿花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对着墙壁扑腾着翅膀，高亢的打鸣。
墙内墙外的声音一声赛一声高 ，一大早和开演唱会似的。
七堂兄的中气，真的很足，音域，也真的很高。
K歌天王，恐怖如斯。
如此凶猛的天王，竟突然寂静了下来。
谢璇跑去打开了院门，他看到小侄子正从自己门前走过，手里还拎着卷书。
谢琨冷淡抬眼，昨日才认识过的叔父衣冠不整，趿拉着木屐，乌发未束披在背后，眼眸圆圆如狸奴似的，愈发显得年幼起来。
“贤侄这般早？”
年幼的叔父脱口而出。
“叔父，莫要忘了你我今日之约，”谢琨道，“士不可临阵反悔也。”
谢璇本想问问七堂兄怎么不叫了，被他这么一说只能讪讪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一段时日没有摸过弓箭了。
自从上回脑袋被磕破以后，他就没有摸过了。
他束起发，换好衣服，这才拿起长弓。
一把普通的一石弓，除却保养得漂亮些，与普通士兵的配给相差不多。
绕过一排排高低起伏的围墙与屋檐，外院的马厩很大，皆是谢氏族人的马匹，专有马倌照料着，一个个被养得油光水亮。
谢璇看到自家的小黑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里头，看到他来还高傲的扬起了头。
哎哟喂怎么像是一夜胖了。
“乖宝，今儿争气点，”他揉了揉小黑的鬃毛，“若是输给了侄儿，我这叔父可就没脸了！”
他翻身上马，视线陡然一高，顿觉心情开朗。
小玉向他招着手:“小郎今日玩得开心点！”
他的神色活像是自家的小孩送去幼儿园第一天找到了小伙伴，充满了质朴而慈祥的喜悦。
谢琨就在外头等他，看上去恭敬而温顺，二人策马西行。
凭心而论，便宜侄子是个不错的人，虽似是暗藏挑衅之意，但举止却处处守礼，甚至颇为照顾。
城门口已经热闹起来了，这个点儿呢，平民正相继出城捡柴，早春天气还不够暖和，平日里做饭生火也都要用着柴火，能多捡些是一些。
行至西郊，已是人迹罕见，早春的林木间窸窸窣窣的，大抵是一整个冬日后出来的小动物。
谢琨已然自箭袋中抽出了羽矢，他的动作并不生疏，弓弦被拉到极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谢璇只一眼就能看出小侄子几斤几两。
下一瞬，羽矢射中了林中野兔。
他拍手叫好，真心实意的惹得谢琨都多看了他好几眼。
“叔父？可欲一试？”
“别急，”谢璇摩拳擦掌，“且待我寻个大家伙给侄儿看看。”
谢琨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后悔。
他觉得自己刻意作弄新来的叔父的举动有些没有意义，因为这比他还小上几个月的叔父根本还是个孩子性子。
谢璇不明他心中所想，只自己瞎转悠着，小黑懒洋洋的，打了几个响鼻，兴致缺缺。
这林子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型猛兽，雒阳附近，天子脚下，纵是有也是旁人刻意放进来给贵人玩耍的。
他倏而看到那丛鲜嫩绿叶下的鹿角。
茂密的灌木与枝桠是天然的屏障，那头鹿就安心的藏身于此，丝毫不知危险将临。
他迟疑了一下，从箭囊中取出了羽矢。
弓箭在手中是无比熟悉的，纵使大脑对此陌生，身体却已经被刻入了某种习惯，他漫不经心的挽起了弓，定睛间却是一怔。
箭风如利刃般划破空气，呼啸而去，几乎是相同一瞬，第二箭紧追而去。
啪——
轻微的一声响，两只箭相撞而落，被惊着了的鹿跳起，仓惶逃跑。
“我与叔父，看来无甚默契。”
另一头，谢琨策马而来，他手中已无箭矢。
那第一箭是他放的，第二箭则是谢璇放的，叔侄二人似是运气极差的谁也没中。
谢璇收起了弓，他揉了揉指尖，嘟囔着说道:“似是头母鹿，瞧着肚子都大了，没射着也好，咱也得讲武德啊……”
谢琨却面有异色，他回头问道:“叔父莫非是欲救母鹿，故射我箭乎？”
谢璇狡黠一笑。
“贤侄何不自己猜测？”
美少年侄子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转而邀请他一同用饭。
几只野兔，几只獐子，大多是谢琨所猎，谢璇啃侄子啃得毫无心理负担。
他不过是想让让美少年侄子嘛！
寻了处水草丰美之地，马驹在旁吃草，带着的侍从去捡了柴火回来，又拿了些干粮放在火上一同烤着，还有人专门处理猎物。
……万恶的权贵阶级生活啊。
上游有人在垂钓，谢璇托着腮，一旁的河水清澈，里头的鱼儿看上去也特别肥美，瞧着他格外心动。
他决定给侄儿露一手真正的绝活！
“贤侄，你在此等我，我去猎几条鱼回来。”
他与谢琨说道。
谢琨看着叔父的背影，继而……瞳孔地震。
他看到这傻乎乎又有点可爱的叔父挽起了裤管，将衣服下摆掖进腰间，露出了一截白得晃眼的小腿。
他干什么呢？
他下河了！他站在河道当中，拿着树枝插鱼！他似乎插得还很准！
谢琨微微后仰。
这……稍微有失礼仪。
起码他从未见过哪位世家子弟下河插鱼的。
不过一会儿，那篮筐里就塞了好几条肥美的鱼。
上游的垂钓人终于坐不住了，他顶着草帽晃了过来，捏着下颌若有所思。
“谢家小儿，此人亦谢氏子弟乎？”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谢琨看了他一眼，微微往右一步，若有若无的挡住了身后谢璇插鱼的英勇身影。
“这是我家叔父，姜郎该是初见。”
他不冷不淡答道。
“叔父？”姜郎歪着头，他说道，“此人面生，莫非是谢季玉之子？”
谢璇闻言回头，他右手鱼叉，左手提鱼，也就他生的一副小仙男脸经得住他糟蹋。
他看到那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君，草帽底下的眉眼锋利，又较寻常中原人来得深刻许多，那人正在撩袖管，文人大袖底下的线条硬朗，一块块腱子肉看上去恰到好处。
叫谢璇颇为眼馋。
那人撩完袖管撩裤腿，一扔鱼竿，提起腰间佩剑便哗哗下了水。
竟也是个壮志凌云插鱼人。
插鱼，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谢璇微笑着抖了抖衣袖回来，一旁的侍从连忙拿起巾帕为他擦水。
谢琨将木柴塞进火堆里，让了个位置出来。
“早春水凉，叔父日后莫要如此了。”
他认真说道。
谢璇一边数鱼一边敷衍着点头，他问道:“那是何人？”
“姜氏的六子，名唤姜霂，叔父不必太放在心上。”
谢璇眼神微移，看向了那正在与河中鱼殊死搏斗的姜家子。
姜氏的家主镇守辽东，军权在握，只是姜氏与谢氏的区别大抵在于谢氏在出他爹以前，就已是数代士人之家，而姜氏却纯然是军功晋身。
看似没什么差别，实则在许多人眼里，是天差地别。
姜霂成功捕获了三条鱼，比之谢璇的大丰收可谓也是天差地别，但他并无恼色。
他坦坦荡荡的卷起衣袖，甚至半露胸膛，也不嫌冷。
“我早便想如此了，今日见谢郎下水，盖是大方纯然之色，故而一同下水。”
“可惜不及谢郎之技艺啊。”
谢璇矜持的送了他一条鱼，因为他夸了自己的插鱼技术。
小意思！他在长安时便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插鱼小能手！
姜霂再接再厉，谢璇甚至感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在发光。
“如郎君这等美姿容，不知上巳文会时，可能相见？”
“姜六，”谢琨忽然插嘴，他重复道，“这是我家叔父。”
“叔父新归，若是出面文会，也自是族中兄弟相携而至，不劳君挂念。”
谢璇自然是站在美少年侄子这边的，况且他这小侄子话里话外都认着他这个叔父，叫他老怀甚慰。
姜霂倒也不作多言，他微微一笑，眉眼间一瞬的锋锐让谢璇想起了北方的孤狼。
他懒洋洋说道:“那些雒阳名士最喜品评人物，品评容色，如谢郎这般，日后必是名人。”
谢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怎么着？你们雒阳人平时聚会是玩选美大赛吗？
“叔父才华更甚于容色，不必你多言。”
谢琨冷冷道。
谢璇咽了口口水，他觉得他侄子似乎在满口跑火车了。
他后知后觉的发觉了二人之间并不是很对头……起码他觉得谢琨并不大喜欢这位姜六郎。
日头晒人，姜霂捡起草帽翩然告辞，只留背影。
谢璇忽而轻声问道:“贤侄与他有不快？”
“有些小过节而已。”
谢琨不闻谢璇应声，他疑惑的转头，却惊见谢璇竟不知何时执起了弓，指尖轻松而随意的捻起一支羽矢。
少年年岁不大，但搭弦拉弓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不算多快，却极为流畅，腰背之间的线条纤瘦而流畅。
谢琨面色陡然变了，他急促道:“不可！”
回应他的只有箭弦铮铮声。
锋利的箭镞穿过林木枝条的间隙，只需稍稍再近一步，就会划破年轻人紧致的皮肤，穿透那温暖的血肉。
但那没有发生，一瞬间的时间，箭镞越过姜霂的背影，箭身映照出姜六郎诧异而微缩的瞳孔，继而它牢牢射中了一只雀儿。
“阿琨害怕了？”
谢璇挑眉道。
谢琨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见前边的姜霂忽而大笑出身，笑得极为畅快。
那边地出身的武夫公子哥高高举起那只雀儿，大喊道:“右翅！好眼力，好射术！”
“叔父，”美少年侄子看上去十分的无奈，“莫要如此了，若是失手，那便是大错。”
“不会失手的。”
谢璇吊儿郎当倚在马儿边上，眉眼间全无前几日在长辈面前的装乖。
他自打能走路的时候就摸着长槊，摸着弓箭，箭矢飞出的轨迹一如子弹的弹道，贯穿了两辈子的记忆，形成了牢固的本能。
“而且侄儿不是不喜他吗？”
他微微歪着头说道。
谢琨默然，半晌却是忍不住笑了。
他努力严肃起一张年轻秀美的面容，他说道:“上巳文会之事，叔父不若去玩上一遭，届时族中兄弟亦会在场。”
“春生也去吗？”
谢琨的目光微微一顿，他道:“正则叔父自然也去。”
二人满载而归，竟有些叔侄情深的意思，不过以他们二人的年纪，还是平辈论交更为贴切。
归途之中，谢琨与谢璇说道:“若七叔父随鸡高歌，便至他门口大声诵读周易。”
“是何原理？”
谢璇虚心求教。
小侄子冷漠说道:“他不善周易，念此扰他心神，坏他心境，断他意念。”
“如此他自然啸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