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娇月》深黛芸

12、第十二章

　　军营里关于柳意的流言悄然四起，在王上下令，未来的将军夫人也随军出征后，更是炸开了锅。

　　知晓个囫囵的士兵们各执一词，甚至暗搓搓下注。一派赌将军和柳意是真爱，另一派赌将军更爱夫人。

　　“柳兄弟的模样品行，兄弟们可都是见过，一顶一的妙，将军早早将她藏在军营，还弄了个近侍当当。你们说！你们说！”那大头兵激动地用手拍桌子，眼睛都瞪出来了，“这还用看吗！肯定是更爱柳兄弟啊！”

　　“还柳兄弟、柳兄弟的叫啊，不是早知道人家是姑娘了吗？”另一个提醒道。

　　原来，那群不小心见着楚寰和柳意亲热的士兵们，里边有个经常流连温柔乡的个中好手，见过的女人比吃过的猪肉还多，当时他一眼看出，柳意是女扮男装。偏生又是个嘴碎的，人称“张大嘴”，说话不过脑子，憋不住事，竟然将这件事捅了出来。

　　“这不是一时改不过来吗。”

　　“可将军为了让夫人随军，是亲自找王上请旨，我看啊，还是将军夫人手段更高，能将将军治得服服帖帖。”另一个士兵接口道。

　　“说实话，我有点想看柳兄弟和将军夫人见面的场景。”一个士兵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了。”

　　“我也想！肯定精彩。”

　　“我也是。”

　　“……”

　　慕生从旁边走过，听见这场对话，摇了摇头：“你们有没有想过，柳意和夫人是同一个人。”

　　“！”

　　顿时惊呆一众人的下巴。

　　而身处交谈中心的柳意正在将军府的厨房研究美食。大军即将开拔，她想准备点即能方便携带，又能饱腹的食物。

　　在翻阅典籍，尝试数次无果后，柳意不经泄气，索性蒸了两笼糕点，再炸了许多肉干，撒上自制的调料，也是能果腹的行军美食。

　　楚寰闻着香味寻到厨房，点了点柳意鼻头白花花的面粉，尝了几口新鲜出锅的点心，赞不绝口，差点忘记来找她的目的。

　　“走，带你去骑马。”

　　柳意洗了把脸，换上轻便的男装，束起马尾，大大方方地随着楚寰来到马棚。

　　马棚中关着五匹高头大马，其中一匹枣红色的，柳意最是熟悉，楚寰就是骑着这匹马，将她从相府带出来。

　　楚寰见柳意的目光落在他惯常骑的汗血宝马上，利落翻身上马，本想伸手牵着柳意引导她踏着马镫上来，结果柳意拒绝了帮助，按照刚刚看到的楚寰上马的方式，稳稳当当上了马。

　　“好吧。”楚寰坦然一笑，搂紧柳意，抓着她的手一起牵在缰绳上，马棚旁边的一道连同马场的门已经被下人开了，他控制着马朝马场行去。

　　此刻乍暖还寒，点点绿意冒出，马场就像一张巨大的绿色毛毯，迎面拂过的风都带来春的气息。

　　柳意被楚寰带着，绕着马场一圈，有了点感觉，楚寰便放开手，让柳意自己控制缰绳，他在一旁从中指导，等到柳意能抓着缰绳在马场上小跑几圈后，不过才过去半晌。

　　“你是有天赋的，柳意。”楚寰眼底露出赞许的目光。

　　“还是将军教的好。”柳意话虽谦虚，言语间却满是激动，这是她第一次随心所欲，操控着马儿随她心意驰骋。

　　这种自由的感觉过于美妙，自身仿若化为无形的长风，化为飞翔的鸟儿，以至于她忘却了悲伤沉痛的过往，只想一直这么策马奔腾下去。

　　楚寰被这般肆意洒脱的柳意深深吸引，怀中的美人，一身烈日灼灼的红衣骑装，称得她潇洒俊逸，脸上的笑开怀张扬，只身纵情天地间。果然，带她来骑马是正确的。楚寰已经转而骑上另一匹，两人策马并骑，看起来是如此般配。

　　落日熔金，金色的天幕低低垂着，枣红马连带着柳意化为一团艳红的火，绽放着耀眼的华光。

　　楚寰想，他会将此刻拓印在心底。

　　-

　　大军出征，在宫中筑起高台，国师行祭祀礼，祈求神灵保佑楚国必胜。

　　士兵们甲胄齐整，士气气贯长虹。

　　柳意落了个副将的官职，伴在楚寰身侧，见着前面身着雪亮甲胄，高坐赤色大马，意气奋发的战神，与有荣焉。想到这样的男人为自己倾倒，而自己亦为他所折服，心下欢喜。

　　若说两情相悦，便是如此。

　　她努力忽视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掠夺视线。

　　也双腿一夹战马，跟着楚寰，离开京城。

　　回头看去，城墙上的旗帜逐渐淡出视线，抬头望天，只觉天高海阔，刺眼的阳光刺得她不住流泪。

　　这偌大京城，囚禁她两年光景，是个伤心处，而她的未来，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更握在自己手里。

　　踏上无尽征程前，女儿家的衣物首饰一概不拿，只有一直戴着的月形玉佩，从不离身，放在贴身的小衣内，正在胸口不轻不重地坠着，无端带给她力量。

　　这可能是代表身份的唯一一样事物了，在茫然时便拿出来抚摸，细细感受刻着的纹路，规划逐渐明晰的未来。

　　漠北的黄沙，遮天蔽日。

　　四野看去，天地一色，分不出东南西北，茫茫然。白日热浪袭人，夜晚又寒意朔朔。

　　一路行来，光吃沙子便饱了。

　　柳意一贯与楚寰一个营帐，她待人向来亲和，被军旅生涯磋磨着，偏又生了几分野性，早在京城中便与一些士兵打成一片。故此，一传十十传百，其他军营的士兵们也对柳意态度大有改观。

　　若有不服气女人管着的撞上，只管与她打一架，便心服口服。这一路行来，私下得了楚寰真传，又自己琢磨出些适合女人的野路子打发，对上些自诩个中强手的二流子，自当是打遍无敌手。

　　柳意想要的，是真正的尊敬，这尊敬不是浮于表面，也不是依附于将军府才给她的三分薄面。

　　奴隶当久了，对旁人视线自是敏感，柳意表面上浑然不在乎，却早在心中发誓，要将那些看不起她的，一个个打趴下、打服气。

　　在商议行军战略时，楚寰从不避着柳意，见她感兴趣，也会教她，如何行兵布局，耐心传授。他教她兵法，教她武艺，教她驭下。他对柳意的爱，从不是掠夺和践踏，而是给予和肯定，将自己的所有倾囊相授，欣赏她的独一无二，教会她如何去爱以及接受爱。

　　哪怕有一天，出现意外，他楚寰不再立身于人世间，柳意也懂得如何处世，更会活得比那些闺阁女子精彩。

　　但唯有一件事，楚寰心中难受，他又是个闷葫芦，见柳意与那些兵打成一片，肢体上的接触多了，每次看到都牙酸得很，恨不得立马将她绑回营帐，只教自己一个人看。

　　可惜不能，楚寰只能暗自消化酸意。

　　在楚寰的刻意教导下，柳意很快成长，两人出双入对，恩爱不以，于战场上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捷报频传，朝野上下一片鼓舞。柳意更是打响了少年将军的第一战，声名远播，身后所披的赤色战袍，颜色鲜艳异常，在敌军中流传为鲜血染红，挥舞长枪的身姿，就仿佛艳鬼降临。士兵们这才了解到一个凛然刚烈的柳意，凭一腔孤勇，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与敌军血战三日，斩首过万而不落颓势。

　　漠北荒凉，一个太阳般耀眼的少年将军却能指挥军士横扫天下。

　　-

　　近日来，即便打了胜仗，楚寰的情绪也总不见高。柳意百般安慰也不见兴致高起来，她知道楚寰有心事。

　　夜深，柳意惊觉身侧空了，一摸，果然，楚寰不在。

　　披衣而起，帐边影影绰绰透过火把斜斜的黑影，燃烧时发出的碎裂传来，柳意挑开帐门，寻人。

　　寻了半晌，身子都冷了半边，柳意实在熬不住，向守夜的小兵借了一壶酒，边喝边暖身子。走遍军营，没见到人，直到出了二里地，这才在一颗瘦柏下，见到楚寰。

　　楚寰正朝着京城的方向半跪，低头烧纸钱，火光照亮他坚毅刚强的下颌，一脸神情肃穆。连日的战斗并没有将他压垮，但母亲的忌日，却让他一下子憔悴许多。

　　柳意没有言语，屈膝半跪，想起怀中的半壶酒，转而问楚寰：“她喝酒不？”

　　楚寰一下就听懂了，重重点头：“喝的。”

　　夫人，你为女中英豪，我在此敬你一杯。柳意心想，她揭开酒塞，烈酒的浓香立马飘散出来，深寒的夜，抿一小口烧刀子，便可从喉咙口一直烧到四肢百骸。

　　将酒壶倾倒，酒液被沙土吞没，只一会儿，留下淡淡的水痕。沙土一盖，了无痕。

　　柳意见着身旁这个弯了脊背的男人，想，她和楚寰，不会忘记。

　　回到军营，还未沾枕，传来敌军突袭的消息。

　　匈奴擅长骑兵作战，这次，派了五百骑兵潜入，想火烧粮草。

　　两人立马起身，柳意从床头摸上面具，来不及将束带绑紧，身旁楚寰已经拿上兵器杀敌。

　　时间紧迫，柳意也拿上擅使的长|枪，冲出营帐，策马行至粮草仓库。

　　此刻，仓库已经厮杀一片。军中出了内鬼，将粮草放置地方透露给匈奴。为了保证军中补给，粮草仓库都安置在隐秘险要之处，并且距离军营不远，有重兵把手。

　　但匈奴人此次派来足足五百骑兵，兵强马壮，守军一时抵挡不住，甚至被烧了一车粮草。

　　柳意策马冲入敌兵，长|枪一刺，便收割一条人命，同时施展长武器的优势，将身体护得严实。对方弯刀劈砍过来，长枪一挡，发出撞击的嗡鸣声。

　　“武功很好，你是……楚国的楚将军？”对面骑着战马的匈奴人操着一口不纯正的楚国话问道。

　　“我是你柳爷爷！”柳意挑起长|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过去，眼神凌厉，满含杀气。

　　匈奴人大笑着，一个矮身躲过，操控马儿寻到空隙，弯刀如同长了眼，袭向柳意。

　　眼见着躲闪不及，柳意一点马蹬，踩着马背，在半空旋身而起，红衣下摆溢散成一朵花，躲过那刀，鞋尖一踹匈奴人手腕，袖剑直直落下，剑尖直取处于下位的匈奴人脖颈。

　　随即稳稳落于枣红马马背，宛若一朵瑰丽的杀人牡丹！

　　这些只发生在一瞬间，匈奴人防不胜防，被一招毙命，死前还瞪着眼睛。

　　立马有几个匈奴人围上来，想合力击杀她。柳意自觉这场战斗需速战速决，不宜久战，当即一个起势，长|枪锋芒直指敌人。

　　匈奴人手中弯刀似圆月，却只知道简单的劈砍，根本抵挡不住柳意的攻势，只能仗着人多，一时处于上风。

　　“你难道，是楚家的另一个战神！”另一个匈奴人是上过战场的，也见过楚寰真容，从熟悉的招式中，他能感觉与楚将军相似，但面前人，明明是个女子。

　　难道，楚家当真如传言所说，即将消亡，只能让女人上战场吗！看来没了楚家，楚国什么也不是！可汗一统天下的愿望迟早能实现！

　　匈奴人为自己所想激动，却不知柳意尖刃已经近在咫尺，到了眼前，转眼，魂归故里。

　　在不间断应战，柳意额头冒出虚汗，力气不足，身子隐隐发虚，只能吃力地应付着。胃中烧灼，气力用尽到快要呕吐。

　　楚寰仿佛心有灵犀，感受到柳意的力不从心，他的枪正刺进匈奴人胸膛，拔出枪头后鲜血喷射，撒了一地，转头望着张扬的背影，红衣灼灼，艳丽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