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井底蛙》花菇一朵

6、第 6 章

　　卫国公府用饭的位置也在正院，平日里只要是霍家父子回了府又正好是用饭的时辰，几人便都会在父亲居住的正院中的饭厅用饭，若是错了吃饭的时间，他们就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开火。

　　正院的饭厅里霍家父子三人坐在一处闲聊，霍正雄皱着眉问长子霍瑛道：“霍珩人呢？他是不是又跑去什么舞楼野去了？！”

　　霍瑛笑了一声后说：“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二弟在表妹面前丢了脸，一时想不开了跑出去躲躲也正常，再说难得家里有了那么多书，他定是会去炫耀一番。”

　　“又不是他的书，也好意思！”霍正雄虽然这么哼了一声，但他显然对二儿子的‘活泼’性格有所了解，“我们家没有主事的女人，你们偶尔在外面要学会给你表妹做名声，以后她是要从国公府出嫁的，我视她为亲女。”

　　这话霍正雄说的突兀，但是霍瑛也早猜到这种可能，他看着父亲口中说出‘我们家没有主事的女人’时，脸上出现的疲惫神情，使他心中一痛。

　　是啊，母亲都走了这么久，小弟都长到正式读书的年纪，父亲也孤零零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为了不让他们三兄弟伤心，同时也不让别的女人占据母亲的位置，他就独自一人活了这么多年，甚至为了让两个年纪小不懂事的弟弟不多心，府里这些年连一个庶子都没有诞生。

　　母亲去世的时候，霍瑛已经长成，葬礼是他和父亲一起办理的，也看见在母亲下葬还没有满一个月，就有人上门频频试探父亲的意思，有意当他们三兄弟继母的女人，有不少家族背景显赫的。

　　但是这些一一都被霍正雄拒绝了，听到父亲拒绝，不让别人占据母亲的位置时，当时的霍瑛他是开心的，暗自窃喜他们兄弟不会在失去母亲后，又被人抢走父亲。

　　直到又过了几年后，中秋节的夜晚，他看见祠堂里父亲拿着母亲的牌位独自伤心，昏黄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霍瑛才猛然发觉自己的父亲已经变得苍老，他难过起来，额头和眼角出现的褶子密集，就连鬓角也添了不少寒霜。

　　父亲，其实是个普通的男人。

　　这个夜晚，霍瑛窥见了笼罩在卫国公身份下真实的父亲，他对母亲有感情，但是也对其他女人生得出欲望，他有情，会一直思念母亲爱护儿子，他无情，为了国公府里的稳定，彻底绝了妾侍们的希望。

　　霍瑛看明白后，也是从那天过后他彻底不再是一个少年，他选择从霍正雄背后走出去，站到他的身边，成为和他一起撑起国公府门庭的男人。

　　这样父亲就不会太累。

　　霍瑛现在回忆起最初没了母亲的那几年，他的心里还是会涌出酸涩如苦杏的痛楚。

　　“好。”霍瑛答应下来父亲的要求，养一个姑娘也不需要费多大的精力，给她吃给她穿别让人欺负她，到了年纪一副嫁妆的事，以后自己休沐后，再多往表妹夫家里多走几趟，这对于霍瑛来说都是小事。

　　霍正雄见长子答应下这事后，脸上表情即刻一松，他是最清楚霍瑛为人的，长子少时轻浮放浪，但长成后的他沉稳重诺，答应的事情都会全部做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静姐儿还是得靠他多照顾。

　　静姐儿是个明白的孩子，阳哥儿有她照顾以后也不会出错，当初是他对不起她的母亲，现在做了这些补偿后，自己的夫人和她便都会原谅他吧。

　　这么一想，霍正雄眼里涌出几分笑意。

　　正巧，现在小儿子霍灵趁着方才他们在说话，在偷喝着他杯中的茶水，他连忙用手扭住小儿子脸笑道：“这是谁家的小老鼠跑上桌子了？”

　　“你家的。”霍灵咽下嘴中茶水，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片刻后又乐道：“爹你说我是小老鼠，那你就是大老鼠！”

　　“行行行知道你读了不少书，连爹你都敢逗！”

　　霍瑛不轻不重地曲起中指往弟弟额头上一弹，笑道：“好了，你都偷喝三口了，再喝你晚上走了困，白日里读书打瞌睡可是要挨先生板子的。”

　　不想挨板子的霍灵，立刻把小手从茶杯上移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喝白水。

　　许静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和弟弟过来的，她看见气氛轻松的霍家父子，心里也觉得高兴。

　　霍家父子们其实都生得很像，他们都生着高挺的鼻梁，长着狭长深邃的凤眼还都是双眼皮，眉毛也是一样，是长而浓厚的剑眉，眉尾长长地挑起像是要没入鬓边。

　　霍灵年纪小，不像父兄的身量高挑雄伟，但是在他肉嘟嘟的脸上，也能看出他生有霍家男人统一的凤眼，只是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圆一点。

　　进了饭厅，各自见礼后许家姐弟才落座，许静清没有见到霍珩她也没有询问，人一起不一起吃饭，这辈子她是不会在意的，总不给是二哥这人丢了脸，就不好意思地跑去外面吃酒，自己不会再多心了。

　　霍家人是真没有养过女孩，不知道她这个年纪左右的小姑娘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什么都明白点，但什么都不能明白全，悲春伤秋还喜欢闹别捏。

　　见他们和上辈子一样没有解释，许静清无所谓地挑挑眉，她也没打算教会他们怎么养小姑娘，等以后大哥的媳妇进门，嫂子生了女儿，他们自己个养小姑娘自然该会的就会了。

　　现在嘛，她管好自己和阳哥儿就好。

　　人齐后菜上了桌子，考虑到许家姐弟身上带着孝的原因，上的菜荤素均衡。

　　肉菜有红烧狮子头、酱肘子、烤羊排、炸鹌鹑、烧鸡、清蒸虾仁、蒸香菇鱼肉饼。

　　素菜有清炒枸杞芽、凉拌胡瓜、辣椒蕨菜、三椒粉丝。

　　点心上的是绿豆糕和九层糕，汤品上了两道，一个是酸笋鸡皮汤一个是竹荪鱼丸汤。

　　许静清暗自点头，菜和上辈子的也不一样，上辈子上的菜也就是些普通的南边菜，既不珍贵又口味清淡，要知道她和阳哥是南边来的，但又不是住在靠海的南边，她和阳哥都是喜欢吃辣口菜的。

　　不枉费自己带上那么多行礼上路，江妈妈这次是被自己摆出的小姐派头先一步镇住，对他们姐弟上了心，以后的衣食住行她就不用再费神。

　　想想以后欺负人家的女儿，许静清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自己还是不要下死手整好了~

　　漂亮小姑娘脸上出现的笑容，好看得直晃人眼睛，霍家父子还当是小姑娘再怎么稳重，心思浅也浅，看见桌子上出现家乡菜后就忍不住地乐。

　　霍瑛看着眼前这位纤细美丽形容病态生娇的少女，又想到当初的自己，作为长姐和长子都不容易，他便想着先向她示好，给她夹筷子菜什么的。

　　没想到，父亲和他想的一样，霍正雄快了一步给许静清夹去了菜。

　　霍正雄给儿子们夹菜夹习惯了，一筷子下去带走七八只大虾，等他松了筷子，看见许静清碗里的饭都全部被虾仁盖住了，自己也反应过来自己夹多了，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尴尬了起来。

　　霍瑛夹菜的筷子也在半空中愣了片刻，随即看见了这一幕后心里也觉得好笑，强行吞咽了几口空气压下快从喉头涌出的笑意。

　　许静清笑着道谢：“多谢姨夫”

　　随即放下饭碗，打了两碗酸笋鸡皮汤，和阳哥儿先把饭前汤喝了，喝汤时她的那双桃花眼还清凌凌地看向霍瑛，只把霍瑛看得平白生了些尴尬的情绪。

　　好吧，他承认刚才是误以为她嫌弃父亲夹菜粗鲁，没想到她打了两碗汤，这饭前喝汤大抵是南边的饮食习惯，她并没有嫌弃。

　　被个小自己好多岁的姑娘看穿了心思，霍瑛的面上也显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态。

　　霍瑛干脆动手给他和父亲都盛了汤，也跟着许家姐弟喝起了汤，低头喝汤时，霍瑛刚才忽略掉的小情绪又钻了出来，她貌似很了解自己的样子？

　　刚才瞬间的看穿感，都让霍瑛的身体下意识地防备起来，喝完了汤，霍瑛也放松完自己不由自主绷紧的腰腹，继续开始吃饭。

　　这顿饭下来，霍家父子算是见识了南边人的饮食习惯，饭前饭后都灌一碗汤，这不就是混个水饱么？

　　吃这么少，南方人真的不会饿死自己吗？！

　　连霍灵看见漂亮表姐碗里那两口饭，都看得直皱眉，他年纪小心思浅有话就直说了“表姐你和弟弟吃那么少，晚上肚子不会饿得咕咕叫吗？”

　　听见霍灵直接问出了霍家人心中共同的疑问，霍正雄和霍瑛都暗自竖起了耳朵，等着答案。

　　“不会啊，南边人讲究少食多餐。”

　　许静清上辈子可没有机会，向霍家父子展示出南方人的习惯，都是府里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用什么，现在有机会干脆地把话给他们讲明了之后，自己和阳哥儿在国公府里的生活也能更自在。

　　她轻声细语地给霍灵解释道：“南边人的习惯都和北边人不同，但就饮食来说，小的地方南方人吃爱粉北方人爱吃面，你们吃饺子我们吃馄饨，还有表姐那边的人一日三餐都是离不开辣椒的。”

　　“总的来说，我和弟弟吃的少，是因为我们回去后还会吃点心，或是煮粥什么的，表弟不用担心我和阳哥会挨饿。”

　　“这样啊。”得到回答后的霍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其实并不关心表姐和弟弟，问这个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表姐好傻啊，她都把人想得这么好的吗？

　　霍灵有心思描补，也是想和这个温温柔柔的表姐多说两句，又问了她知不道其他地方的饮食风俗。

　　霍瑛听到这里，刚想打断霍灵，因为许静清再读过多少书阅历也不会很多，下一刻却见许静清把很多地方的饮食习惯都娓娓道来，霍瑛和霍正雄见识不凡，但也被这个小姑娘口中话语吸引。

　　在他们的国家大齐，周边还存在着其他的国家。

　　南边的小国家喜好食用生鱼片和凉拌水果，所以他们会生出肚中有虫的怪病，再往南边过去点的连国家都不算的，只是聚集在一起组成部落生活的蛮夷，他们还吃虫子。

　　北边的冷点地方的突厥人，喝奶吃肉还用牛粪当柴火烧，西边热点地方的吐蕃人，爱吃水果和羊肉，这两个地方的人都有个缺点就是不爱洗澡，身上气味熏人。

　　霍灵听到这里，脸上露出的小表情可嫌弃了，当即把所有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表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他好奇地问。

　　许静清回答道：“因为我看的书多，且一直在看书，我是女子不能经常出门，所以就只能从书上看到山河浩阔，民风异俗，但有时候表姐也会在书上看到相反的描述。”

　　“这里的话，表姐可以告诉你个道理，等你看的书足够多了以后，就会明白有时候书上记录下的内容不一定真实，那就需要表弟你自己判断。”

　　霍灵迷茫地问：“这我哪里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许静清语气变得认真，她低声说道：“那需要表弟你自己亲自去看去做后，才能评价书里的内容正不正确，道理万千，书读百遍不如亲自去动手实干。”

　　说得在理，旁听的霍瑛点点头他自己为人处世就是这么做的，表妹书虽然读得多，但不是个书呆子，她把看到学到的东西全部活用了起来。

　　霍正雄则是惊奇地看着许静清，心内叹道许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姑娘的，比起儿子来，静姐儿也不逊色。

　　自己的长子在现在静姐儿的这个年纪，学识不缺，道理也明白，但要像静姐儿一样，把这些转换成动听的漂亮话说出来，十五岁的霍瑛是做不到的。

　　这顿饭吃到最后，霍许两家人都对对方有了基本的了解，彼此之间相处起来也更加融洽。

　　阳哥儿和霍灵直接手牵手跑出去玩了，许静清则是和许家父子们一起喝茶闲聊，因为前世经历多长了许多见识的许静清和霍家父子也能聊得有来有往，两边的人都不会觉得对面人的话语无趣。

　　直聊了一个时辰，霍家父子陪着许静清用了一顿点心后，他们才各自意犹未尽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