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井底蛙》花菇一朵

5、第 5 章

　　江妈妈绷紧表情后，她那张方脸就显得格外的不近人情还有冷漠，眼睛里带着强硬命令的意思对上江春晓的双眼，她斥责道：“一个奴婢也敢在表小姐面前摆架子，我可没有这么教过你！”

　　“跪下给表小姐磕头，我最后再给你说一遍。”

　　来自母亲的冷酷命令，使得江春晓红了脸，连脖颈上都漫开了一片红，少女眼中涌上泪水却不服输地忍着，不让泪珠滚落。

　　但江春晓也明白当母亲严肃着表情说出话时，是自己必须要听从的，她咬紧牙关跪在了许静清面前，膝盖和地面上的石砖发出一声脆响。

　　她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从来没有！

　　在国公府里她不曾服侍过任何人，而且就连主子爷们都对着她有两分笑，凭什么自己要跪一个不知道远去哪头的表小姐，她算个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江春晓在心里怒骂许静清是逃难的穷亲戚时，她外在的表现却没有她内在表现的那么硬气，因为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江春晓的膝盖是着地了，可她眼中的泪水也落在了地上，在深色的石砖上留下两点水痕。

　　更别提她全身都在小弧度颤抖，知道的明白她是在下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打了一顿。

　　这不服气的态度，让王嬷嬷即刻对着江妈妈就飞去两记眼刀，你这女儿的气性这么大，是让她过来服侍小姐的，还是过来给她们当小姐的？！

　　江妈妈也没想到女儿会表现得这么丢人现眼。

　　之前她因为自己从小当丫鬟，明白伺候人的辛苦，有了脸面后就不愿意让这独女再吃她受过的苦，在国公爷沉默的允许下，便娇养着春晓，平日里虽也让她做活，但多是让她干送东西、派下人月例之类的活计，谁成想乖巧的女儿，会惯出这样的德性！

　　院外是国公府的人，内里是表小姐的人，江妈妈深觉自己是内外的脸都一起丢了，她已经十多年再没有这种羞耻的体验。

　　江妈妈身后另外还站着四个小丫鬟，因为年纪小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都没有遮掩，对于春晓的丢脸，心里都觉得痛快又解气。

　　大家都是丫鬟，谁没有跪下过，偏偏就春晓金贵，膝盖弯不得？

　　平日里被江妈妈惯着也就罢了，到了正经的贵女面前，春晓就该被好好治治，打掉她的脸面让她再不能摆小姐谱子，她算哪个门子的小姐，哼！

　　许静清不说话，继续沉默着看戏，她对江妈妈礼遇，那是因为江妈妈是国公夫人的陪嫁，又照顾霍家三子深受霍正雄的信赖，掌管府中事物，她值得人家给她脸面，自身的品格也受得起这份脸面。

　　就是上辈子江妈妈都没动手对待过自己，只是冷眼旁观，冷眼，旁观。

　　一个普通的丫鬟配得上小姐的温言软语吗？

　　许静清心中冷漠地自问自答道，她不配。

　　空气里低沉的气压在累加，跪在地上的江春晓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她柔软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颜色鲜红，因为心里的不服气她始终弯不下腰磕头，像是在和许静清较劲一般，身上抖得再厉害，都不愿意给她弯腰磕头。

　　这表现莫名地刺痛了许静清的眼睛，她居然在江春晓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虽然只是有那么一分，但是也让许静清心里不舒服，她连忙抬手让玉墨倒茶。

　　谁成想这个倒茶的动作，却误让江妈妈以为她是要端茶送客，江妈妈抱着今天必须让女儿留下的狠绝，亲自上手把女儿的头按在地上。

　　她今天的腰必须得弯下，这性子不改变以后可活不了，江妈妈听着耳边女儿哭着喊娘的声音，自己心里也是心疼非常。

　　好不容易府里住进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春晓不懂事，府里眼尖心活的人可不少，她知道的就有杨管家想让自己家中的二姑娘，到表小姐身边服侍学东西。

　　在有这样门第的小姐面前伺候，时间久了不仅能学会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有可能学会读书写字，这多好的上进路子，江妈妈就想不通女儿为什么不愿意走。

　　她又哪里敢把女儿放在主子爷们的身边，就算将来少夫人们进了门，江妈妈也不敢动这个心，三个主子爷，大的那两个哥儿俊美英气，妙龄女子哪个见了不会春心萌动，一来二去滚做一团还得了？

　　小的那个哥儿长大后要是被个丫鬟勾坏了，不用国公爷出手，另外两个哥儿就能把丫鬟全家给活撕了！

　　女人主动勾勾缠缠，最后伤心的只会是自己。

　　看看国公爷的妾侍，江妈妈就明白在其他地方做妾还可以出头争风，但在国公府里做妾就是在熬日子，每天重复着一眼望得见尽头的日子。

　　现在国公爷一个月里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会去妾侍的房里过夜，但是再过二十年后国公爷老了以后，加上年轻时积攒下的伤痛一齐爆发呢？妾侍们的下场，不等她们容颜老去，江妈妈就明白她们的未来。

　　做人奴婢都比做人妾侍来得好，江妈妈年轻的时候曾经听过外面有的人家还把纳的妾送人，年纪大了以后国公爷就有两个妾是外人送的！

　　她明白女儿眼大手小，正妻的位置她是不敢奢望的，但对妾侍的位置起心思，她或许会有这个胆子。

　　女儿不懂事，但她这个当娘的懂事，绝对不会让女儿走上邪路。

　　江妈妈按在女儿后脑上的力气用了十成，压下江春晓想抬头的举动。

　　这吃人的世道啊，只允许男人浪子回头，却从不允许女人走错一步。

　　许静清都被江妈妈的举动吓得愣在了当场，再听江春晓嘴里的哭叫，她明白这丫头是记恨上自己和江妈妈，江妈妈的举动看似无情，但细品之下许静清又能觉出她的用心良苦，但是她拒绝成为她打磨女儿成才的器具！

　　让江春晓当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情，污的就是她，她才不想给别人背黑锅。

　　等等！

　　许静清眼睛忽地瞠住了，顺着江妈妈的做法思考下去，上辈子的江春晓不会去爬了大哥二哥的床吧？

　　霍灵是不可能的，如果江春晓向他下手，霍正雄可不会讲什么情面，出手就会直接治死江家母女。

　　那她下手的对象就只会是霍瑛或者是霍珩，许静清暗自惊奇道江春晓她是怎么敢的？！

　　但很快许静清就不再惊奇，上辈子在后宅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过，不过就是贪图荣华富贵罢了，太子就是块香饽饽，谁都想凑上去咬一口，唯独她自己傻乎乎地为了争口气这种好笑的理由，去当什么侧妃。

　　当平常人家的正妻有什么不好，等生了儿子以后，要是丈夫还行那就时时温存，若是丈夫哪里让自己不开心了，作为正妻的自己，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发脾气甩脸子，哪像做妾就只能忍，忍多了之后脑子就给忍出问题，人也就会做出无数癫狂的举动。

　　许静清皱着眉打断眼前的闹剧，“江妈妈，她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要不就算了，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江妈妈听了许静清说出的这句话，才松了手让江春晓从地上直起身子，这时候的江春晓已经哭得很狼狈了，发髻凌乱，碎发黏在鬓边上，看起来很伤眼的样子。

　　“表小姐，这事是奴婢没办好，但求表小姐给春晓一次机会，在小姐身边她就是当个普通丫鬟，也是前世积攒的福气。”江妈妈语气卑微地恳求许静清。

　　江妈妈说话的语气一变，江春晓就再也不敢哭泣了，神色惶恐地看着母亲弯下的脊背，她不明白在国公府里威风八面，人人都给她脸面的母亲，为什么会在表小姐面前放下身段？

　　但是江春晓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哀感，却让她再不敢哭泣，用袖子擦干净眼泪后，江春晓不再乱动，端端正正地跪在了许静清面前。

　　好可怜啊。

　　真的好可怜呦，许静清垂眼望着茶杯里淡黄色的茶水，但是上辈子的自己、王嬷嬷、还有弟弟就不可怜么？

　　上辈子自从阳哥儿出去读书之后，一月才回一次国公府，王嬷嬷和她自己过着的日子才算是凄凉，现在江春晓经受的这些什么都不算！

　　许静清喝了一口热茶后说：“那好吧，就让春晓在我身边当个普通丫鬟，但江妈妈我看你也是个明理的人，丑话我先说在前头，要是春晓在我身边还是摆出这副模样，我可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江妈妈对江春晓的突然发作，倒是让许静清省去了不少麻烦，赶走普通的丫鬟，甚至不需要像赶走大丫鬟一样编理由。

　　以春晓的小心眼理由，自己可以像猫戏老鼠一般，随意拨弄她，等到了她快要惹麻烦的时候，再把她从自己身边赶开就好了。

　　比起春晓脸上的不情不愿，江妈妈脸上的笑容要更加真诚，她对许静清道谢说：“多谢表小姐恩典！”

　　许静清放下茶盏后接着说道：“我看春晓哭得可怜，江妈妈你就先带她回去休息一夜，等到明日天亮后她再来当差。”

　　这不正正的就好了！江妈妈喜出望外正愁没时间和女儿讲明利害，表小姐这就送上了时间，道过谢后立刻拉着自己不争气的女儿离开了许静清的眼前，她怕再让女儿多待一会后，这德性多看两眼后会让表小姐反悔。

　　等到江妈妈离开后，许静清也没心思去招呼她送来的四个小丫鬟，连名字都没问就让玉墨打发她们去外面扫院子，等玉墨关上门后许静清饮尽杯中的茶水，长舒了一口气后歪在榻上，侧过眼望着旁边的墙壁发呆，表情郁郁。

　　良久，她才幽幽地问道：“离晚饭还有多久？”

　　玉墨立刻回道：“奴婢也不知道时间，但是奴婢提前把小姐叫了起来，小姐也才睡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哪够啊，在家里小姐午休都是睡足了一个时辰的，王嬷嬷心疼地说：“小姐不用担心，嬷嬷跑去问过了的，离国公府摆饭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你不必担心出错。”

　　“那就好。”

　　这国公府里有着江春晓，她是过不了一天舒心日子，但是不让她把心火在江春晓身上泄个干净，她也咽不下心里那口气，许静清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泄了气地想到底是当过了妇人，再也找不回做小姑娘时的那股冲劲儿。

　　要换成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如果一眼就看穿江春晓的面目后，绝对会毫不客气把她撵出国公府。

　　哎呀呀，许静清自嘲道或许这就是脑子和气性不能共存吧。

　　“姐姐你怎么了？”弟弟说话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瞬间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冷泉把阳哥从侧间抱了出来，许静清一看他耳朵红红的，就明白刚才江春晓鬼哭狼嚎时，冷泉把阳哥儿的耳朵捂住了，免得他听见什么后，出去随便乱说时被人听见。

　　许静清赞许地看向冷泉，夸道：“好丫头”

　　接着她对阳哥说道：“姐姐没什么事，姐姐好得很呢。”说完话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了根素银簪子又翻出一对银桂花耳坠。

　　许静清先把簪子递给玉墨，接着招手让冷泉走到她身边后把银桂花的耳坠放到冷泉的手中，拍着她的肩膀鼓励道：“你做得很好，下次遇到这种小少爷不好在场的情况下，你记得还要这么做。”

　　有着桂花样式的耳坠，自然比光溜溜的一根素银簪子来得好看，玉墨暗自决定自己私底下要多向冷泉取取经，不然每回拿到的赏都比她低，那可就太打击人了。

　　王嬷嬷看着小姐赏罚分明的模样，张嘴是把许静清夸了又夸，直把她夸得和天上的仙女没什么区别了，惹得不明状况的明哥儿也跟着夸起了自己的姐姐。

　　这可爱的小模样，惹得许静清抱过阳哥就往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不少下，直把阳哥儿亲得哇哇大叫‘可以了可以了’，才让冷泉把阳哥抱下去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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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许静清院子的江春晓就又开始哭泣，没哭两声后她就跑起来，把站在她身边温言软语说着话的母亲江妈妈甩在了身后，自顾自地跑远了。

　　气得江妈妈望着她的背影捂着胸口直骂‘讨债鬼’

　　但江妈妈再怎么气，她现在也不可能去追自己的女儿，她还要去检查晚上的饭菜，不能把表小姐气到以后又让她和表少爷吃不舒服，平白无故得罪人的事情，江妈妈她才不会做。

　　什么事情还是等到晚上，她再和女儿好好讲明白道理，她江枫眠就不信自己生的女儿是真笨，不过是春晓年纪小不懂事罢了。

　　打定主意后的江妈妈往厨房去吩咐了管事的仆妇几句后，才转身去请表小姐和表少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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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静清没等多久就等到江妈妈亲自上门带她和阳哥儿，去和霍家父子一道吃饭。

　　本来王嬷嬷不放心打算跟去守着，但是许静清舍不得王嬷嬷挨着饿看他们一起吃饭，就暗示王嬷嬷留下来看管贵重物品。

　　王嬷嬷收到提醒后，才想起来院里今天多了四个外人，她可得为小姐看好财物。

　　见嬷嬷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后，许静清才放心地转身离开，经过上辈子的了解，许静清明白这国公府里对他们姐弟来说，最安全的人就是霍家父子四人，他们对她没有恶意，真正危险来自于外人，许静清只要自己头脑清醒立得住，这辈子她可以过得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