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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关禁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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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芦堡的时候,若有哪个孩子耍脾气犯了错,从来都是只讲一遍道理,若是不听,便按住揍一顿,揍哭了也就知道认错了。
这法子简单粗暴,却很有用。
因此,当他举起自己那柄寻常切磋时用的竹剑,对上秦海天的时候,并不明白周围的人为什么那么惊讶。
秦海天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向师弟啊,我说你可真是个小呆子。你以为凭你手里那根玩具,也配招架我琼光的锋刃?”他反手拔出自己的家传琼光剑,只见一道紫色的锋芒闪过,向方手里的竹剑被砍为两截。
秦海天眼里的得意更甚,他的剑尖继续前伸,已经搭在了向方的下巴上,轻佻的掂了掂,好像嫖客调戏花姑娘一般,充满了戏谑和侮辱。
向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任他的冰冷剑锋逐渐上移,缓缓搭在了自己的唇上。
秦海天像审视爪下自己的猎物一般,居高临下的打量这个呆蠢不起眼的小师弟。但越是离近细看,才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一双眼睛又亮又清澈,有种少年特有的青涩与无辜。尤其在琼光剑独有的紫光微芒下,那淡粉的唇色竟有种魅惑的美,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想将他据为己有。
秦海天有些发愣,惊讶于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个人,忽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就在秦海天怔愣的瞬间,向方出手了。他用极诡异的手法,两指捏住秦海天的剑身,轻巧的反身一折,在众人始料不及之间,硬生生将那柄家传宝剑琼光,折成了两截断剑!
秦海天回过神来,看着手里仅存的半截剑,上面微莹的紫色流光渐渐黯淡,那是宝剑贮藏的灵力在消散,最终名盛江湖一时的琼光剑在他手里变成一截废铁。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想起当年祖父将这柄剑交予他手里时,眼里殷切的光,不禁整个人发出一声崩溃的怒吼,他双目赤红的看向对面,向方从容的扔掉手里半截断剑,语气仍没有一丝波澜,“还要继续打吗?”
秦海天一声爆喝,抽出身旁同门的配剑,一招“风云俱灭”便要以雷霆之势砸向向方!
身边人大呼“不可”,唯恐被剑招波及,忙不迭四散而避。唯有剑锋对面的向方,如同如风云压境下的一株蒲柳,虽单薄,却丝毫未退。
他眼睛微眯,手指间扣着一根小小的毒针,在铺天盖地的虚招剑锋下,寻找秦海天的身影破绽。
只需要一瞬间,便能让他动弹不得。
路林担心不已,嘶声喊着向方的名字,劝他快躲。向方无动于衷,任发丝翻飞衣衫割破,下盘稳如磐石,只专注着秦海天的身影。
左肩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知道是被剑气割伤了,但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神气笃定,忽的眼神一缩,他捕捉到了!
手指间的针一触待发,对面秦海天的剑锋也已欺到眼前,相搏便在一瞬间!
忽的一声如洪钟般的怒喝:“放肆!”一道浑厚的法力从远处挥来,瞬间冲破二人的招式,将所有人掀翻在地!
向方被巨大的冲力砸向身后,后背磕到岩石,浑身一震,才停了下来。低声咳嗽两声,狼狈的爬起来,见孙堂主御剑而至,瞬间震慑住全场。向方虽有些心不甘,也知道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低下头去。
孙堂主脸上的和蔼一扫而光,冷郁凝结的神色自当场每个人身上扫过,“你们在这里求艺学道,便是为了同门相欺的?”
所有人均挣扎着爬起身拜了下去,包括一脸愤愤的秦海天,也被人拉着弯下了腰。
孙堂主转过身,深深看向秦海天,长叹一口气,“当年祖师爷创立‘风云俱灭’,曾言及此招过于凶险,出手便是玉石俱灭的风险,若非遇上十恶不赦之人,切勿轻易触碰。”他叹口气,“我却万万想不到,我仅仅传了你十日,还未修其精髓,便见到你将他用在同门身上。海天,你太让我失望了。”
秦海天满脸不忿,举起那截残剑,愤愤道:“堂主,并非弟子昏聩,而是一时情急。只因他,他毁了我的家传宝剑!”想到家族祖父的殷殷期盼,他所有的骄傲、希望都在瞬间碎为齑粉,愤怒、不甘、怨恨在瞬间涌上心头,险些崩溃痛哭出声。
修道之人,境界易练,法器难求。如今家传宝剑被损,悲恸之处,人人均有同感。
孙堂主接过那剑,看了一眼断处,不禁一声长叹。
回过头,看向浑身狼狈的向方,他身上大大小小十多处伤口,俱是被剑气割伤。头发散乱,小脸灰扑扑低垂着,看着很是无辜。孙堂主很难相信,竟是这个整日闲混、看似最乖巧的弟子,能卷入这场风波。
“这剑,是你折的?”
向方点点头,沉默不语。
“为何?”修道之人爱惜宝剑,纵然是孙堂主,见这断剑也有些于心不忍。
同门之间,偶有争执,怎值得损毁家传名剑?
“是他先折了我的剑。一剑换一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岂非公平?”向方捡起地上的竹剑,困惑的道。
秦海天难忍愤怒,“你那破竹剑,不过是从后山竹子砍来,给新入门弟子练习用的。岂能与我千锤百炼的琼光剑相比?”
向方很不认同他的歪理,“剑都是剑,修道之人,应注重自身法力与技艺修习,岂能凭借法器横行?岂非投机取巧!”
“投机取巧”的秦海天被他气的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你不过仗着裙带关系……”
“够了!”孙堂主喝道,“同门师兄弟,为了一些口角龃龉,而起争执、毁人誉,成何体统?今日之事,引以为戒,若有再犯者,定不轻饶!”
他看了看敢怒不敢言的秦海天,摇摇头,“寻衅滋事,侮辱同门,罚你一个月禁闭,抄写门规三十遍!”
他又看向向方,见他一双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一个乖乖排队等着领罚的小孩子,不禁又叹口气,“你也关上半个月的禁闭,好好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今日在场诸人,坐看同门相争,皆罚禁闭三日,抄写本门戒律十遍!若有再犯,立时逐出门去!”
向方作为这场纷争的始作俑者,被关进了院子角落里的禁闭室。说是禁闭室,不过是角落里一座闲置已久的荒屋,被隔成了几个窄窄的房间,门锁、屋顶俱是坏的,孙堂主在门口下了一圈禁制,半个月后自行解除,便是惩罚结束了。
向方觉得,孙堂主心里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虽然罚了他,却留下了几瓶药和一套干净的衣裳,没让他一身土一身血的在这里蜷上半个月。
他用水洗了洗伤口,秦海天再厉害毕竟只是练气巅峰,造成的伤口都不深,只是看着狼狈些罢了。只是他这一身毒血有些麻烦,要快些止血才好。
他拔出药瓶塞子,倒出些粉末在手上嗅了嗅,皱了皱眉头,又将药倒回了瓶子里。
这名门正派的药,用的东西虽好是好,但是配方差点劲道,不够狠。用了起码一个月左右才能痊愈,还不如向方自己配点药,三天便能见效。
他从怀里掏出些瓶瓶罐罐,自己东拼西凑的一阵配剂,捣鼓出一包药粉,这才眉毛舒展开给自己上药。
闲来无事,向方盘腿坐在床上,托着腮回想这一天的经历,总结被欺负的原因,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
说起来,自离开青芦堡后,他练功的时辰越渐懈怠。义父说的没错,练功便是一日练一日功,你自己偷懒还是勤奋,都骗不得人。
自己的种下的因,便会收获自己的果。
他数了数自己怀里的毒药,存量已然不多了。挑挑拣拣拿出三四株,扔进嘴里皱着眉头一阵嚼,直到有点头晕,便盘膝运功,让毒素游走经脉,吐纳调息。
义父自己一身毒功,教孩子也憋不出别的教法,只能是自己怎么练,就给孩子怎么练。青芦堡里的活物,上至一老众小,下至蛇虫鼠蚁,都是吃药材长大的。
算起来,向方自己,才应当算得上是最得天独厚的。在义父手下喂养到今天,吃了毒草毒虫无数,仍然活蹦乱跳,身强体壮。
再睁开眼睛,已经日暮微垂,他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找来个破铲,撬开了几处地砖,松松土壤,从药包里挑了几颗种子种了下去。
正好趁着禁闭期,无人打扰,给自己补点药粮。
夜晚,向方卷着一床破棉褥憨塌而眠,梦里回到了青芦堡,师兄弟们都在,义父拿着个蒲扇,精神抖擞的逼他们练功,一众师弟小崽子们被磋磨的哀嚎千里。
梦里,他笑了。
梦醒后,看到破旧的屋顶,仄陋的床榻,安静不闻一语的禁闭室,又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