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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热闹夏日祭,天上人间情一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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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遍人间春色,疑是天上人间,为何心中郁结?
南湘望着桌上的瓷杯,杯里梅酒香,恍若所思。
只觉得,天黯了,群星微微闪烁,月淡了,流水缓缓淌来,时间在杯酒中滞缓下来,欢笑声,杯酒交错声,远远而来的丝竹声中,时间慢慢的暖暖的流动,生命的脉搏也跟着慢了起来,心中却有着不期然的失落,
莫非自己被这奢侈懒散的生活惯得无病呻吟,见春便伤起秋了来?
南湘嗤笑,心中空荡荡无着落。她想念自己的家,无时无刻,她都如此想念。见着茗烟如此阴郁,她这薄薄的,虚浮的,挥之即去的欢喜也如此浅薄,内心深处同茗烟一样,隐藏着无法说于口的心念。
想家。她很想家。
她可曾会想像,有一天,她会坐在一群美貌男子之间,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辨时节亦不辨昼夜?
以前呵,要上学,每天要赶车,有讨厌的老师,也有喜欢的,化学一堆性质她老是背不了,常常放学后被留在教室里罚抄。太阳落下来便有了夕阳,手里的笔都被染成了金色。
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切菜,一刀刀落到砧板上的声音,又钝又锋利。父亲倒在沙发里看着新闻联播,听到钥匙打开锁,抬起头问一句,哟,回来了?
回来了。
换鞋,进屋,懒洋洋的回一句。
做作业,很多很多,生活里有朋友,常伴在身边一起转街一起逛店有时讨厌她有时又觉得亲密得永远不会分开,那时候还以为朋友间的不合便是天下最严重的事。
那时候过了一天,还有一天,过了今天,明天更是紧迫,快要高考,父母头上如霜冻雪,若是考得好上了好大学,出了省,搬出去住,好好谈场恋爱,毕业分手,自以为潇洒的转过身比哭着求着不要分开有气质得多,找到工作,遇到一个人,结个婚,好好工作升职,糊口养家,养个孩子,父母亲就住在自己楼下,一碗汤的距离,孩子长大,父母去了,自己老了,什么时候累了,便躺下去。
日子太远了,想法太好了,只知道每天的努力便可以换回以后美好的人生,虽累,虽苦,虽忍不住抱怨,却知道努力终究会有回报,会偷懒,也会很有干劲。
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在这里挣扎求生,却无法认同。
这里的一切,其实尽于她无关,她为何还在这里。
她的家在何处,她要回去……
……
览遍人间春色,疑是天上人间。
元生坐在身边,见南湘眼神似出神般微微迷蒙起来,轻轻蹭过身子颇是关切的递过酒,南湘就着元生手抿了口酒,酒入肠,化作诗意,化作情愁。
席间有丝竹声,有打趣声,有杯酒交盏声,有行酒令声,有切切低语声,有热闹喧哗声,远处有树叶摩挲声,有水流声,有风吹过屋檐声,更远的地方,有鸟声,有云流声,有风声,有雨声,声音太多,互相应和着,南湘听着,迷迷糊糊好像自以为是醉了,便痴痴的笑了,眼中仿佛是元生笑了,董曦也笑了,谢若莲仿佛说了什么,萦枝笑了,浅苔也笑了,白莎一直都是笑着的,茗烟举起酒一饮而尽,那在水边幻影般的人儿仿佛在不远处似烟似雾。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自我动荡。心神要定,不能迷茫。
南湘靠在元生肩上,接过一碗汤,喝下后头清明了不少。
被侍女扶起身子,谢若莲招呼着醒酒汤醒酒石,一边吩咐着将南湘手中的酒换成浓茶,偏偏南湘喜欢这梅酒的味道,色淡薄,香也淡薄。
谢若莲耸耸肩随南湘的便,背地里附着侍从的耳轻声嘱咐将这酒里兑上半桶水,侍从忍笑自去。
杏服侍着南湘,看着桌上摆着的几盘冷菜动了大半,便让上些新菜来,忙活着心里暗怪那梅容,王女等着等着都吃醉了怎么还端着架子不来,又吩咐人请去催,自己站在阑边,看着阑下流水阑上月。
墨玉站在旁边,咬着唇愤愤不平,扯了扯杏衣角一边抱怨道,“按平时王女都早用过饭了,今天偏等着,还得王女空着肠胃喝冷酒不醉才怪!也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再怎么弄那股子的市井媚气也弄不掉……哼,狐媚样……”
“别闹!”闹腾得过了,杏皱眉出言打断。她径自想着到底是怎么的耽搁这么久,就是梳妆打扮也不至于,莫非是临时出了什么问题?
实在心烦,站直身子远眺,只见着远处半数的灯火,在辉煌与阑珊之间轻轻摇曳。似有什么远远而来,撑着栏杆眯着眼睛望去,浩浩荡荡好似群人涌来,身边小厮远远跑来递过话说梅容小爷已在路上,才稍稍放下心。
倒是抱琴一脸老神在在半点不留心,看山看水看风景,一边拉着好兄弟锄禾在那指指点点,锄禾冷眼看着,半晌突然道,“别撑了,心里头不舒服不用在我面前装。”
哪有哪有,摇头摇手身子也跟摇。
锄禾也不理睬,掸了掸衣衫自己走了,留抱琴一个人撑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看风景。
阁里面也精彩,南湘支手看着群雄战谢若莲一人,谢大公子不堪其扰,索性站起身来,叫小厮换大皮杯来,叫人倒满,一饮而尽杯中酒,再把杯子倒过来,空的,弯弯的一双眼睛衬着两只黑眼圈,那杯子愣是一滴也没往下滴。
众人哗然,倒是茗烟继续喝着不知是第十几杯的酒,也是一饮而尽,众人连同侍从们忙欢声叫好,只有萦枝微抬下颌,他总是那么一幅骄傲的近乎高傲的样子,下颚微微上抬,嘴角略微上翘,他说,不算。
谢若莲耸肩,坐下来摇摇扇子,不回应。
坐在一边董曦难得活泼的抢了他那把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大蒲扇,谢若莲空着手抬了抬眉毛看着董曦把这扇子抢过,忙传给白莎的样子,白莎炫耀的冲谢若莲摇了摇,又传给身边的茗烟,茗烟一手接过,另一只手抬起喝了杯酒,又顺手递给浅苔,一直传传传。
谢若莲头一偏,身子一倒,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看着扇子最后被元生笑着递到南湘手上,南湘接过,手一摇,头朝他侧来,笑盈盈。
他眼中微光一敛,揉揉眼睛,道,“你们到底要我做啥才满意啊大少爷们?”
一侍从心急插嘴道,“作诗!谢公子作诗最好!”
董曦笑,责怪的瞪一眼,那是董曦随身的小厮剪虹,盈盈道,“小孩子冒犯,若莲别在意,倒是若莲的笑话真真是好,若莲既输了酒不妨说个笑话。”
浅苔一向不合时宜,便突然来了一句,“翠玉珠帘宝光晶莹,雕凤熏炉龙檀飘香,合席说笑话。”不上不下,不好不坏,也不押运不像诗,孤零零一句吊在半空中,一桌人一愣,便笑出声来。
谢若莲伸伸懒腰,大蒲扇不在身边他也不在意,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又摸出一把折扇来,哗啦啦一声打开,动作极潇洒。
那扇子绿竹白扇面,上面几个字:谢若莲专用,还盖了个印章。
几个字写的金钩银划,煞是好看,只是几个字忒好笑,伺候的小厮们捂着嘴偷偷笑。
只见着谢若莲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不说话不吭声,萦枝方笑道,“也不为难你,都知道你琴棋书画文翰诗墨无一不通,你随便拣一样凑趣就行,董曦想听笑话,你说一个也不妨,谁叫这酒令大如山,输家必须听赢家的?”话语间分明是不让谢若莲轻易逃过。
竹扇子一扇一扇,谢若莲又吃了口,抿了抿酒,也不让身边小厮布菜,自己伸长手,一双筷子一边夹着菜,另一只手又捡了只筷子敲着碗,含糊不清的念来: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食时,始识是十狮,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语毕,来了句,“有谁听懂了?听不懂的通通给我灌一桶酒下去,都醉倒了才好。”
一桌子的人只听着是是是是的,搞不懂是些什么,嚷着让谢大人又来了一遍,还是听不懂,谢若莲笑着,站起身轮着桌走,谁也不放过一个一个硬灌了一大杯,又从南湘那抢回蒲扇才消气。
这里闹着闹着,谁也不知那丝竹管弦究竟是何时停的。云霓裹在阁楼边角,栖凤阁像是焰火的尾巴,热闹散了,声音停了,可阖席上下都清楚,还有人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