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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热闹夏日祭,天上人间情一诺(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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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抿了抿手中的杯水,明明是上好的梅酒,却变成了白水般的味道,自是身边侍从怕自己酒醉,自作主张便在酒里掺了水。
梅气淡了,酒味更淡,可酒不醉人,人自己就醉了。
看着那摇晃的灯火,看着衣袍边角扫过台阶的摩挲声,看着那抹灼热了天际染红白昼的艳红扫入眼角,眼前微觉恍惚,必定是醉了
要不怎会这样的天晕地转,偏偏脑子又清醒得很,光雾丛杂,人影丛杂,浮华丛杂,偏偏一眼就见着他。
红似血的人,踏波而来。
其实先时是没看见的,不知道到底来了些什么,只知道来的人太多太多,那一大片灯火晃得人眼睛都变得模糊。
声音都静了,光点从远处而来,一点点燃了夜。
三个身着白色带着面具的人先涌进,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丝毫不慌乱,一个个顺着齐齐排列好,身上衣服像是镜子影射,明灿灿让人睁不开眼睛来,仿佛锦衣夜行,夜夜都是笙歌。
南湘诧异,慢慢坐直。
人一下子多了,却更加安静,只听得仿佛是萦枝有冷哼一声。
转眼看去,正好撞上萦枝锐利的眼光,忙干笑一声,奈何萦枝少爷理也不理睬,径直撇过头去。
又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那群白衣人站边后,便是几个着胭脂色的人涌了过来。身后是穿着绛紫色,手中拿着埙,站在其后。
元生轻轻抽气,身子微微倾,手握住南湘搁在桌上不自觉握拳的手,眼里似喜欢似紧张,他这小孩子最喜欢的便是热闹,南湘不好挣脱,只好将就这姿势。
来人齐齐抬手,吹奏出声音来。
那声音极空,极远,仿佛空气里有微波振荡,乘着看不见的舟被传到天边。
却见着谢若莲不忘夹菜,嚼着,眼也不抬,微微笑道,“好埙。”
再次是着碧色的人,只在夜色下的碧波上微微起舞。轻身一跃,一个个轻点水面,极是飘逸。水阁周围,黑影水与夜色,分也分不清。
身边有声音低沉悦耳,这种叫做埙的东西,寥寥便远去了,似乎还夹杂着人声浅吟低唱。
声音响了些,南湘听得清楚:“娉婷白朵碧池莲,香光楼阁鲜……”
“满楼风月会神仙,一觞千万年……”
“调玉管,弄珠弦,新声扬妙妍……”
“歌词更道藕如船,相携彼岸边……”
那血色般红得如血的影子,火葬的一抹芳魂,最后一句,是他自己唱的。
微微笑,唇边似惑似讽,他的声音不轻又不重:“王女。”
见南湘并不在意,又慢慢说了一声,“梅容参见王女。”
……
清音宴酒侍乐都起了,精致菜肴便似流水铺陈了上来。菜是杏万般挑拣的菜色,味是厨房千种不同味,浓淡咸辣清淡生鲜诸位俱全。
服侍之人一旁布菜,南湘嚼几口,再喝几口酒,只觉满嘴馥郁,肠肚胃舌无一不心满意足。偏偏身畔人一心相斗,委实无聊。
梅容半睁半虚着眼睛,笑问道:“呵,元生公子何时坐了上座?”
“就这次。”心上一发狠,只将南湘的手拿来自己揣在怀中,睁眼笑,“梅容公子又是何时坐了末尾?”
埙音寥寥的去了。合着外面突然下起的几丝雨,愈发的通透廖远。梅容长袖一挥,那些身着彩衣的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了。
梅容一个好似哀怨的眼神扫过来,肩斜着身斜着,眉也轻轻一皱。
南湘低头不回应。
他美则美矣,可惜过于偏执,过于纠结于情欲。南湘慢慢将厌恶减轻,努力以平常心以待。
梅容一来,这局宴就立马静了许多。他或许觉得无聊,顺着圆桌,眼神缓缓一扫,一个一个轻轻掠过,逐风戏云的眼神只落在谢若莲身上。
——谢公子此时正在啃鸡腿。
“与莲兄相交,如饮醇缪。”梅容挑眉,敛袖一举杯,眉眼在杯酒间越发的淀出醉意,连说话也染了酒意一般,又酥又软,“梅容敢以一杯梅酒换谢公子一首莲诗?”
谢若莲最是嗜美食,慢条斯理的品着味道,一时无心回答,梅容也不急。
看着谢若莲慢条斯理的,极其优雅的剃干净鸡腿上每个角落的肉,再慢条斯理的在小厮递来的玉盆里洗过手,擦干净,再把他那扇柄一晃一晃的摇起来,只笑:“梅公子真难为我也。”
梅容撑着下巴细细的笑。
谢若莲一嗟乎,抿了口茶水,“若做好诗,那是我谢若莲不要脸自夸。若又弄出个坏诗,岂不是我自己毁自己名声么。”
说笑间,只见他扇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风声细细。却突然一停一指,扇端直直指着南湘,周身人先准备看笑话,此时再听谢若莲的话里玄机,一下便跟着笑了——
“话说当年王女倒是做了首莲诗,谢某才拙,自愧不如,今也就借花献佛,还了梅公子一杯梅酒。”见众人齐齐望向自己,他倒转头去望着南湘,那一双琥珀色瞳子烟云缭绕不见深浅,只是唇畔缓缓开出一朵笑,“——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
南湘一愣,她何时写过?
下一秒便知道是那以前的英明王女的定情杰作,奈何此时放在她头上,招架不及。
谢若莲一身长衫,手中一合扇柄,啪的一声,是他潇潇洒洒合了扇子折页,和梅容脸上愈发炫目的笑讽凝成了一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