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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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比丹鼎山更好的选择。
谢霁雪决定抵达后再做打算。
金丹修士御舟而行，流云做水，身后站着强摁兴奋，被笼罩在真气中，不断向下打量的谢琦，谢霁雪乘坐的轿撵则被远远缀在末位，堪堪被维持在感应范围内。
差别如此明显，倒是能看出那位少掌门在丹鼎山着实不受欢迎。
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金丹修士和谢小少爷关注，谢霁雪反而更加自在。
抵达丹鼎山已经是第二日午时。
只见一片层峦重翠之中，孤峰挺拔，深入云天，“丹鼎”书于其上，银钩铁画，容与风流。
单凭这两个字，就气派得不像是修为最高只有元婴的小门派。
“这是千年前一位渡劫老祖写下的。”
他听见黄真人这般向谢小少爷介绍，言中几分得色，“放眼整个海陆洲，唯有我丹鼎山称得上底蕴深厚四个字。”
千年之前，澜江还不曾改道，海陆洲也未与海河洲分离。丹鼎山祖上阔过，出过渡劫期也是正常。
这样想，谢霁雪心里对这个门派的评价稍微提高了一些。
轿撵跟进入护山大阵，又被带着向前飞了数段距离，直至门派中心附近，某个灵气还算充沛的峰头停下。
距山脚还有数尺时，黄真人便一甩大袖，自顾自地走了，也不管辇内的人状态如何。
谢霁雪倒不会因为这点距离摔伤。
少年神色自若地走出轿子，扫视一圈，对环境还算满意。
不出意外，他大概会在这里待上三五天。
两个行色匆匆的小童从山道上冲下来，恰巧看见准备往林子里钻的少年。
“这边，这边上山！”略带稚嫩的嗓音响起，“那边没有路！”
谢霁雪就是知道没有路，才准备往里面走的。他又不打算去见所谓的道侣。
早知道会有人来接，一下轿子就该立刻行动。
谢霁雪只好跟他们上山。
两名道童，都是五灵根，一个叫含朱，一个叫常翠。大声提醒他走错路的那个是含朱，性子要活泼些，常翠比较沉闷，路上没怎么说话，却细心停了好几次下来，把腰间挂着的葫芦递给他，要他喝水——估计是发现他体内真气空空如也，是凡人的事了。
山上只有一座小院，桌椅摆设也异常简陋，纵然落坐在山的南面，日光通透，也处处透着寥落气息。
道童有门派安排的住所，所以院内只有一间屋子。
屋内没有人。
他们推开门，请谢霁雪进屋歇息，这才介绍起因由。
含朱没说清楚的地方，则由常翠补充，二人配合默契，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这座山叫“梁栋”，名字是掌门所起，连带他们，加上刚到的谢霁雪在内，也不过才有四人，是丹鼎山最冷清的地方。
而山主周慕仙，虽然是金丹真人，但打娘胎生下来就中了寒毒，身体一直不好，虽说住所在此处，却常年在掌门那里疗养，难得回来一次。
昨日，因为寒毒复发，周慕仙再度离开调理，谢霁雪想要见他，少说怎么也要等□□日之后。
——当然，那时候谢霁雪早就跑没影了。
除了住地不太偏远，便宜道侣的其他情况都和谢霁雪事先推测的差不多。
但仔细想想，不患寡而患不均。周慕仙体弱多病，占着灵气最充裕的几座山头之一却不修炼居住，加上掌门也没有将峰头赐给他人的打算，弟子们有意见实属正常。
大致了解完情况后，谢霁雪便以想要休息为借口挥退了两个小道童。
待人离开后，少年才重新关好门，从内反锁，袖中滑出一块灵石到掌心，不动声色布置了一个隔绝气息，掩饰异动的小型锁灵阵。
他回到榻上，却没有急着进行修炼，将识海内的真气炼化成用于凝聚金丹的浓稠液体，而掏出自抵达谢家后便开始撰写的记录，半字不落，仔细看了一遍。
而后，他缓缓阖上双眼，凝神静气。
真气的累积固然重要，但修行从来不是只要真气量足够就能水到渠成的事。
境界不足，道心不稳，意志不坚，哪一样都比真气储备不过尔尔要致命得多。
故，谢霁雪在问道。
仅知道什么是情，有情会让人如何，却从未有过体验，是不能算作斩情的。
不斩情，他的无情道便不能继续往下修炼。
这才有了下山，被家人寻回一事。
那个人为他护道时告诉他：最上忘情，最下不及情。
忘情者舍我，乃大道；不及情者舍他，为小道。
谢霁雪的无情道，犹如风中烛火，一叶扁舟，飘摇在两者之间。
他在山林中长大，知强食弱肉，优胜劣汰乃自然铁则，踏上修炼时，天然便偏向后者。
他的行动逻辑从来不是厘清恩怨，计量因果。
不管算计利用还是尽心弥补，虚与委蛇或循循劝诱，谢家态度如何，谢霁雪漠不关心。
他评判旁人杀或不可杀的标准只有一个。
即旁人是否要杀我。
谢老爷在他出生时便要杀他，他自然也可以杀谢老爷。
一命还一命，是斩情最简单的方式。
只是有人希望他能修成前者，数次强调，约法三章，他才没有在抵达谢府，体验到亲情的第二天就对谢老爷动手。
而是答应替嫁，送了谢家人一个大好的前程，以相当温和的方式断了瓜葛。
真计较起来，除生恩外他什么也不欠谢老爷，现在，就连生恩也已经抵消了。
亲子血缘，道德伦理，在他的剑面前俱不值一提。
他找不到任何不杀谢老爷的理由，为什么没有杀呢？
——因为之前发过誓，有约束在，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谢霁雪缓缓睁眼，眸光清明。
这样一来，就没有继续再往下修炼的必要了。
说服不了自己，就算现在已经可以结丹，也会埋下隐患，令道心出现瑕疵。
何况金丹也有区分，其中九重丹纹为最上品。
他不会允许自己的金丹丹纹出现九以下的数字。
难怪离开前那个人信誓旦旦，告诉他短期内不要想着回来的事，原来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所以，要待在这里，直到找出不杀谢老爷的理由，说服自己为止吗？
谢霁雪起身，撤去阵法，准备再仔细考察一下丹鼎山的环境，伸手拉开门。
随着开门的吱呀声，含朱摔进了房里。
有阵法隔绝，加上想事过于专心，他竟然没发现这个小道童正贴在外面，鬼鬼祟祟偷听。
“我，我只是想等你休息好。”含朱慌张极了，支吾着解释，甚至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道童的脸很红，眼神也飘忽不定，不敢直接看他。
谢霁雪投去淡淡一瞥，俯身将他拉起来，没有开口。
“我，我......你。”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含朱干脆闭上眼，几乎是咬着牙把话说出了口，“周真人十日后多半要回来，你还是快想想办法，在他回来之前逃走吧！”
“......唔？”谢霁雪泄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含朱不知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心下更急，“我没有骗人，只是......总之，在你来之前，周真人已经娶过十七任道侣了。”
“他娶道侣本来就是为了让道侣当炉/鼎，用各种手段折磨他们，折磨够了就随便处理掉。”
“你会被杀死的！”
含朱当道童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他几乎刚上山，就和常翠一起被分配到梁栋峰服侍传闻中的周真人。
门内都在传周真人心狠手辣，他却更信三人成虎和眼见为实，觉得从不颐气指使，说话也异常客气的周真人温和可亲，像老家的教书先生。
兴许因为周真人羸弱，离不得人，加上道童能做的事有限，很快便娶了道侣过门。
周真人对道侣爱护有嘉，从不让对方帮忙服侍，还步步退让照顾，可他的道侣态度却古怪尖锐，犹如顽石。
有限的印象中，含朱没看见过周真人的道侣给周真人好脸色。
曾经，含朱是不喜欢他的，心里更替周真人不值。
直到两个月前的某一日。
那日他照例和常翠过来打扫屋子，清除灰尘，想起山上现在花开得很好，便准备去采一些回来，放到桌上，希望能让周真人舒展心情。
结果采花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远了些，到了靠近山顶的断崖边。
风很大，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以及悲泣。
好奇心的驱动下，他循着风声继续朝前走，结果却看到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周真人的道侣站在崖边，赤着足，衣服也松松垮垮，露出的肌肤遍布伤痕。
而周真人就在他几步外的位置站着。
“都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含朱听见那个人这样说，带着浓厚的恨意，要多绝望有多绝望，“我不知道怎么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我离不开......”
“——连你都不帮我的话，我就只能去死了。”
含朱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又在仗着周真人的忍让乱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又朝旁边探了探，想看得更清楚些。
然后，他听见周真人温柔的，如往常吩咐他们那般的声音。
“那你就去死好了。”周真人说。
对方没有跳下去，而是从断崖边冲了上来。
他心道果然如此，却见红花在周真人面前炸开，脏器四溅，混着皮肉洒了一地，沾上那身雪白衣袍。
周真人的道侣，竟当他的面，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自爆。
而周真人——
他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帕子，细细擦干十指，抹去脸上粘着的血迹，连同外袍，用火诀焚得干干净净。
“真脏。”
周真人离开了，看都未看地上那团血肉一眼，仿佛那不是自己刚死的道侣，而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垃圾。
除最后那声轻嗤流露出些许厌恶，周真人脸上，始终挂着他熟悉的温柔笑意。
含朱僵在原地，如坠冰窖。
那天，他很晚才在恍惚中下了山，回去后向年长一些的道童打听，终于信了周真人心狠手辣并未传闻，而是事实。
自爆的那位，已经是周真人娶的第十七任道侣。
像他那样的前面还有十六个，下场各不相同。
但横竖逃不出一个死字。
*
小道童抽哒哒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
谢霁雪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谢家坚持让他替嫁，就是让他替死。
他更找不到不杀谢老爷的理由了。
就算有约束在身，短时间内不能对谢家人出手，日后他也会特地过去拜访，一一了结。
斩去亲缘这条路暂时行不通。那道侣呢？
下山之前，他只保证自己不会通过杀亲结丹，没有保证过其他。
爱欲同样是情，他下山的目的就是斩情成道，为什么不把目标换成周慕仙？
杀了周慕仙，同样能结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