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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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霁雪起得很早。
来送餐的侍女换了一个，连伪装都不屑，大力将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白粥放到桌上，抬着下巴走了。
下人从来都是看主人的脸色行事，他倒是不意外。
在识海中推演了了小半招剑法后，谢霁雪几乎已经完全忘了这个插曲。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
体内真气刚运行了一个周天，谢霁雪就看见满脸喜色，手上还拿着几本书的谢琦。
他异常乖巧地叫了声大哥，声音甜滋滋的，“这是我差人找来的蒙学课本，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我说。”
说着，他跨过那道门槛，将半掩的门完全推开——然后看见了桌上的那碗纹丝未动的白粥。
太清淡了，说米汤其实更合适。
就是救济乞丐难民，也不会用这样的米汤。
谢琦心中得意，面上却涌现出冲冲怒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气呼呼地把那几本书丢在了桌子上，一把拽住了谢霁雪的手。
“这些下人怎么敢阴奉阳违，这样苛待你？”仗着练气八层的修为，他拽着谢霁雪往前冲，“大哥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去找爹娘说明。”
谢霁雪：......
他不是没见过兄弟之间的相处，兄友弟恭者有，口蜜腹剑者有，形同陌路者有。
可谢小少爷这样浮夸做作的，还是第一次见。
“一会儿我让娘把府上的下人都喊出来，大哥你放心指认就好，我保证饶不了他们！”
怀着某种微妙的情绪，谢霁雪被他一路拉到了谢夫人居住的院子。
房门紧闭。
“娘或许是还没起，我去敲门。”谢琦笑着松开他的手，“她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踏入院子的那刻起，一道传音就被谢小少爷暗中送了进去。
谢霁雪注意到了。
却没有特地拦下，去听里面的内容。
谢小少爷伸出的手已经碰上门扉，在他即将推门时，屋内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
他打了个激灵，手臂顿时僵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谢希行！”里面传来谢夫人高亢的尖叫，“我放弃家中挑选的良婿，下嫁给你这么多年，散枝开叶，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紧接着就是谢老爷同样满是隐忍的声音。
“芸儿，这些年你受的苦我一直看在眼里，可这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呢？”
一声极长的叹息。
谢老爷恳求道：“只有这次，算我拉下脸求你，行吗？”
显然，这对夫妻正在争吵。
他看向努力僵在原地，演技不是很好的谢小少爷，更加好奇谢家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些什么药。
掐好时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就是为了催他嫁去丹鼎山。
“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谢老爷满是唏嘘，“他也是我的儿子。”
“所以你就心疼了？把本应该给小琦的大好亲事送出去，来补偿那个野种？”
谢夫人调子冷冷，“你可想过小琦心里会怎么想？”
“丹鼎山的掌门之位向来代代相传，小琦嫁过去，就是未来的掌门夫人。”
“火木双灵根，又是丹修，你扪心自问，还有谁比他更配？你厚此薄彼也要有个限度！”
要不是这次下山太过匆忙，谢霁雪甚至想用留影石把这一幕完整地记录下来，送给那个向来爱看戏的人。
他觉得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有来有回，演技比谢小少爷精湛太多。
“不是厚此薄彼，小琦这么懂事，肯定能理解我的。”谢老爷说，“我知道你介怀当年之事，但他的性子你也看见了，硬邦邦像是石头，住在府上，还指不定是谁气谁。”
“但小琦前途无量，掌门夫人的称号只能算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他一个凡人嫁过去，无病无灾活上几十年，也算是咱们家对他的优待。”
谢夫人沉默，没有回答他。
良久良久，她才悠悠开口道：“我拉下脸向娘家求助，给他找个差不多的归宿，不是更好。”
“不行。”
谢老爷斩钉截铁起来，“只能是这门。”
“修士怎么可能同意娶凡人为妻？我的意思是......他正好能以小琦的名义嫁过去。”
“嘶......”谢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疯了？一旦发现，我们全家都要被他连累！”
“所以，此事仅有你知我知。”谢老爷保证道。
谢家的说辞从专门为他求来的亲事，换成了特地让出来的补偿。
——换做单纯的山野少年，听了这些，就算心中对谢府再排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疑虑了。
说不定还可能感动到不知所以，完全沦陷在这腔苦心孤诣的拳拳父爱之中。
谈话后接着就是演戏，看来谢家应下的这门亲事，时间真的很紧迫。
谢霁雪冷静地想，终于想起来去看谢小少爷的反应。
作为当事人的谢琦，有些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
他发出极轻的，带着隐忍的呜咽，眼眶泛红，深深吸了口气。
“大哥，我有话和你说，我们去外面吧。”
他踮起脚尖，悄悄离开了门口，示意谢霁雪跟上。
谢霁雪随他来到某处墙角站定，神游天外，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角落中的一株杂草上。
吸了吸鼻子，谢小少爷黯然神伤，却强自振作：“爹说的对，大哥比我更需要这门亲事，我不会怨爹，更不会觉得是大哥故意抢了我的夫婿。”
“我一会儿就去会和娘说清楚，大哥不要担心。”
少年努力扬起唇角，“你嫁过去，我们兄弟刚好可以在丹鼎山互相扶持！”
谢霁雪：......
如谢老爷所说，答应这桩亲事后他和谢家之间就能有个了结，就算他那时候还在丹鼎山，也不会给谢小少爷再见到他的机会。
倒不是多厌恶，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何况谢小少爷演技过差，兄友弟恭都装不好，与之交谈也是浪费时间。
谢小少爷一溜烟跑了，他慢吞吞回到偏院，不出意外，谢老爷正坐在屋子里。
看来是唱完黑白脸之后立刻动的身，
“儿啊，考虑得如何了？”他堪称和颜悦色，半点没看出刚刚经历过争吵的模样。
“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谈话。”他说，语气依旧很冷静，“这门亲事原本不是我的，但你想让我去嫁。”
谢老爷面露尴尬，讪讪笑了一声，“原来你听见了啊。”
他不但听见了，还清楚自己如果不答应，接下来只会撞见更多类似的巧合。
一次尚且有趣新奇，多来几次，就是乏味和烦扰了。
不如早点去丹鼎山。
谢霁雪稍作权衡，改了主意：“我答应。”
谢老爷没想到这个儿子态度突然间能软化这么多，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派上用场。
好在他反应快，脸上迅速堆起笑容，语重心长：“不错，不错，你能理解爹的苦心就好。”
“说服你继母，换来这门亲事已是不易，你上了丹鼎山，见到未来的夫婿，千万不要说漏嘴。”
谢霁雪点头。
他平淡得不像是刚刚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如你所说，日后不必联络。”
——这话在谢老爷听来，就是还未攀上高枝，就已迫不及待撇清关系，忘恩负义的意思。
他心里骂了句养不熟的白眼狼，全然没考虑谢家目的不纯，自始至终都带着算计的事实，又有种终于甩掉烫手山芋的安定感。
但面上，他依旧是那股欣慰模样：“爹这就去给你拿几身新衣，你记得换上。”
做戏要做全套，好不容易让这小子心甘情愿替嫁，可不能因为细枝末节让人起了疑心。
谢霁雪不太明白他此举的用意，直到下午，一顶轿帏飘飘，花光溢彩的嫁辇被抬进了谢府。
原来已经火烧眉毛，难怪怎么样也要他今天给答复。
护送嫁辇的是位金丹。
他来之前，谢霁雪就已经重新换了身新衣。
少年站在那儿，貌胜花月，身体挺拔，出尘清高，那名修士不免多看了几眼。
很难想象仅凭谢家就能养出这种气度的孩子。
谢老爷对效果十分满意，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谢霁雪是刚从乡下找回来的，他将这个儿子推上花轿，脸上堆笑，领着金丹真人去一旁交谈。
送亲这样的大事，谢家人自然都在场。
距离远，交谈声也不大，可谢霁雪是修士，耳目聪敏，谢家同对方谈论的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我失散多年，不久前方被寻回的儿子。”他如此介绍到谢琦，“他被散修所救，偶有奇遇，如今已是炼气八层修为。”
说着，他催促了一声，“小琦，还不快向黄真人问好。”
谢小少爷恭敬柔弱地问了声好。
“资质不错，确实有资格入内门。”黄真人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却能从语气中听出满意来，“先随我一并回山吧。”
“如此，丹鼎山与李家的这桩姻亲，就算结下了。”
谢夫人本姓是李，出身海河州某个很有名望的大族。
谢霁雪终于将所有的事串联了起来。
李家不愿意让家中子弟和丹鼎山那位少掌门结亲，就把主意打到了外嫁女的身上。
丹鼎山的内门名额，应当是补偿。
她膝下确实只有谢琦，但谢小少爷却并非谢老爷独子。十七年前，谢府上还丢出去一个孩子，便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想了出偷梁换柱的戏码。
按照规矩，他确实应该喊谢夫人母亲，就算事情败露，也有一定的转圜余地。
谢霁雪推测，他没有刚好下山的话，谢家定会专门找个人来冒充一直在府上的谢家少爷，来替代“刚被找回的谢琦”。
而谢家宁愿儿子当内门弟子，也不愿意做少掌门夫人，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那位少掌门，除却他先前猜测的先天残缺，不能人道，还被门派厌弃。
被门派厌弃，等于得不到多少资源修炼 ，分配到灵气贫瘠的偏远峰头。
轿内，姿容胜雪的少年缓缓皱起眉，发现事态比想象中严峻许多。
——借地突破金丹的计划，或许不可行。
要不然，还是直接离开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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