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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鲍勃·克莱恩 ...

  •   和安德鲁和艾什莉走散的那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人不友善的踢醒。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群流里流气的小子们出现在我眼前。领头的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一身偏大而搭配怪异的衣服估计是分好几次七拼八凑来的。他头上戴着一只边缘残破的礼帽,一旁的手下还不住的为他扇风。当时炎热的天气倒也难为他这般“绅士”。
      “你是外地来的?”他打量着我的衣着,他身后的一群手下们盯得我毛骨悚然。
      “老大,不如收她当七夫人吧。”不知是谁的一声提议,引得众人齐声应和。正当我恐惧得不知该怎么办时,一只装着满满杂物的大布袋腾的飞到我的脚边。一个和“老大”年纪相仿的少年,扒开人墙从“圈”外挤了进来。他旁若无人的打开的布袋,掏出睡觉的行头,就在我靠着的墙角旁铺开半截草席。周围的小子们一个也没敢说话,“老大”正准备开口时,躺在我旁边少年闭着眼睛说道:“比尔,那头才是你的领地,街这边是我的地盘。”
      “比尔老大”忿忿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又不怀好意的丢给我一个笑。一群人最后还是悉数撤退了,他们在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扎营。闪着光的泊油路好像把这座城市分成了两个阵地,而其他人走在这条大街上却丝毫看不出两边有什么不同。鲍勃·克莱恩,这个救下了我的少年,他虽然衣着破旧却显得比“老大”更有魄力。照理说那晚要是打起来,鲍勃应该寡不敌众的,但致使比尔平静撤退的原因,后来我才逐渐的明白。
      比尔和鲍勃同是这座叫做斯科沃夫的城市里的流浪者,不同的是比尔拉帮结派、欺软怕硬,而鲍勃却独来独往、保护弱小。后来听新认识的一个流浪儿说,起初鲍勃是不在这座城市的,那时比尔就是这里的绝对老大,后来鲍勃来了,两人大干了一场,打斗中鲍勃差点咬掉了比尔的耳朵,从此,斯科沃夫城就以本南特街分成了两半,比尔掌东,鲍勃坐西,帮派的人都跟随比尔在东边偷抢拐骗,而一些孤立的流浪者就纷纷流向西边,他们靠拾废品或者上街乞讨过活,也有些有志气的担当起城市报童的角色。鲍勃从不承认自己是“西边老大”,但流浪者们都知道,一旦比尔向鲍勃宣战,支持鲍勃的人数一定让比尔讨不到便宜。所以,比尔才会有所顾忌,虽然他偶尔也会违约到西边来放肆,但直面鲍勃时,他还是会主动的避开冲突。就像这次,比尔暂时放过了我,除了要感谢鲍勃的锄强扶弱,我更要感谢上帝没让我倒在街的对面。从此,我从一名“逃亡女”成功蜕变成一个“流□□”,在美国东部一个规模不大的城市里,开始了十三岁后与“玛利亚”再无关联的生活。

      流浪的日子对我来说并不见得辛苦,因为自由的作息和在农场上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作为流浪者需要避开警察和富人,怕引起前者的驱赶,和影响后者的心情。鲍勃破例允许我一直跟着他,大概因为他知道比尔一行人还没有放弃对我的跟踪。偶尔,我会在本南特街上拾到一两枚零币,但一当我快要跨过界线时,比尔的手下就会跳出来惊吓我。看到我被吓得脸色苍白的样子,他们会兴奋的大叫和吹口哨。这时鲍勃会一把扯过我,命令我远离那条是非之路。
      鲍勃每天背着那个打满补丁的布袋,因为流浪者不得不习惯就地而眠的日子。随着天气渐渐的转凉,鲍勃为我拾来旧棉被和破得不太厉害的外套。他扔掉布袋里那张连一半都不到的草席,用捡来的布条把棉被捆起来照例背在身上。白天,我跟着他在街头卖报纸和收集废品,晚上,我们就随处找个墙角露宿。或者在教堂外,或者在某个公园偏僻的一角,这些地方通常是上帝给予流浪者的最后仁慈,警察一般不会特意来这里执勤。
      我曾跟鲍勃谈论过他的名字,他说自己自小就是个孤儿,他的名字也是从一张破报纸上捡来的。他反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沉默着摇了摇头。于是,他顺手捡起一张报纸。
      “莫妮卡。”他磕磕巴巴的念道。他只是从一个好心的教父那儿学了三两个单词,但拜他的好心所赐,我有了我的第二个名字。莫妮卡,我后来一直沿用这个名字,不久后又继承了鲍勃的姓。我说“继承”,是因为他死后我才使用了这个姓。鲍勃·克莱恩的意外离开,让我又一次变成孤身一人。

      记得那是一八九九年的圣诞前夕,我们幸运的发现一间废弃的车库。鲍勃说这是上帝送给我们的新年礼物,我们欣然的在那里落脚,打算就在车库里迎接新世纪的到来。那一天好像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积雪厚厚的掩盖住城市里每一寸仰望的土地。鲍勃在车库后面找到一桶蘸满油碎布,我们又出去捡回一些柴火,在车库里生起一簇小小的火堆。我们将那天没卖完的报纸都铺到车库的一角,然后鲍勃把棉被又展开铺在报纸上。他拿出放在布袋里的一大包面包碎片,还神奇的变出一小包肉末和半瓶黄油。我们围着火堆在棉被上坐下,幸福的享用这顿丰盛的年夜饭。
      鲍勃说在新的世纪他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有机会看一次海,再就是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火堆将鲍勃的脸映得通红,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一团昔日不曾见过的火焰。现在我忽然清楚的记起,那团火焰应该叫做希望吧。那一天,在跳动的火光中,我没有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看到烧鹅和奶奶,但我却感觉自己正坐在壁炉前,感受着和家人过节的温暖。家人,是的,这是鲍勃带给我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从心里觉得踏实,而这种踏实又是我真正的家人所不曾给过我的。于是,我也为自己许了两个愿望,愿望的内容就是能看到鲍勃的心愿的实现。夜深了,鲍勃又添了两根柴火,我们并排蜷在火堆旁入睡。
      新世纪,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来临,那一刻我被外面喧嚣吵醒,而鲍勃还在沉沉的睡眠中,他看上去正在做一个很甜美的梦。我悄悄的起身走到车库外面,望见不远外的教堂上空,迸发出五颜六色的烟火。我第一次知道天地间竟有如此瑰丽的东西存在,我不由自主的寻找它升起的地方,穿过两条街后,从晃动的人缝儿中,我找到发出烟火的魔盒。站在人圈的外面,我出神的欣赏着花火神奇的变幻,直到天空中的最后一粒火星散尽,我才依依不舍的抬脚往车库的方向返回。拐过几道弯后,我走上车库所在的小道,当我一抬眼看到冲天的火光时,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空了。
      鲍勃·克莱恩离我而去,带着他对新世纪甜美的憧憬离开了世界。车库周围的积雪全部融化,露出土地丑陋的本色。火舌张狂的向天空喷吐,好像想与刚才的烟火较劲。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堆巨大的篝火前面,脸被热气烤得有些灼痛。我忽然想到鲍勃曾经用手指,将我衣服里露出的棉絮塞进破洞,还想起有次在我生病的时候,他曾经破例偷了一个妇人的钱包为我买药。鲍勃的愿望在大火里燃烧了,除了一地冰水,他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
      第二天,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消息,说前一日晚一个废旧的车库发生了大火。消息上说,引发大火的原因可能是烟花燃烧的碎屑,但它却没有提到有人在这场大火里丧生,只是警告人们以后要注意安全。鲍勃就这样静悄悄的辞世了,世界上或许再没有人知道他曾来过。为了避免被比尔一行人抓到,我大胆的做出一个决定:徒步走到北边的另一座城市。反正流浪者在哪儿都是一样流浪,也许我还应该找机会帮鲍勃实现他的心愿。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迹前行,我茫然的遥望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城市身影,身后的斯科沃夫城在记忆中也同时渐渐远去。

      鲍勃·克莱恩,我为他留下了第一滴眼泪。他就像我生命中的一团烟火,美丽灿烂,却转瞬即逝。那天后,我更名为莫妮卡·克莱恩,与他相处的半年岁月,永久的封印在我的脑海中。他是我的家人,世界上的最亲的亲人,愿来世我依然可以遇到他。我使用他的祭日做我的生日,因为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他。愿他幸福,这是我一直的祷告,不久后我就会带着这份祝愿到天堂去找他。我相信他会等着我,还他一片海和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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