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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德鲁·威尔森 ...

  •   据说是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出生在美国南部一个偏僻的小农场。当然这些仅凭我的记忆是无从考证的,但从我记事起,农场里的生活就成了我所有童年的回忆。我的父亲不仅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农场主,在我看来他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旅行家”。因为自从我知道我有父亲开始,一直到我后来离开农场,我见过他的次数一共加起来都屈指可数。偶尔听到农场的女工们在背地里偷偷的闲谈,我才知道父亲的“旅行”原来有着特殊的原因。
      艾米·琼斯,一个善良而又懦弱的女人,是我的父亲威尔·琼斯的不知道第几个老婆。听说她除了我,原本还有另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但她的大女儿我从没见过,而小儿子我也只见过一面。据说在我还不懂记事的时候,五岁的大姐就农场东边的森林里跑丢了,工人们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只寻回了她的一只鞋和半片咬着血的上衣。大姐让野猪叼走了,我的母亲坚强得一滴眼泪都没流。后来在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又生下了一个小弟弟。小弟弟出生的第二天,我第二次见到了我的父亲。父亲从母亲的房间里抱出刚一天大的弟弟,我就趁这时瞅了眼那个皱巴巴的包在布里的“小老头”。父亲把“小老头”抱上马车离开后,屋里传出母亲呜咽的哭声。

      八年后,我第三次见到我的父亲。这次除了随行的马夫变成了司机之外,在他身后还多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父亲同往常一样直接忽视掉我的存在。我隔着窗户看到他和母亲在里面交谈,确切的说他更像在吩咐什么事情。母亲顺着他的手指朝窗外望了望,然后接受任务似的点点头。父亲发现了躲在外面偷看的我,他走出来像对待小子似的揉了揉我的短发,随后就钻进车里“凸凸凸”的离开。少女站在对面静静的冲我笑着,母亲从房里打开门,把她叫了进去。
      艾什莉·琼斯,那个少女,大我六岁的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据说她的母亲在一个月前病逝,所以我们的父亲才带她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玛利亚。”这是母亲给予我的称呼。将近九十年没再听到,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记得母亲当时给了我一个吩咐,直到今天我依然还清晰的记得。“以后艾什莉就是你的姐姐了,凡事你都得听她的。”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她一直保持的笑让我感到迷惑。艾什莉称母亲作“夫人”,这点和我不同,因为我从来不直接称呼母亲。

      一个月后,农场里来了个英俊的青年,他提来两只山鸡,身上还扛了半头野猪肉。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安德鲁·威尔森,是刚刚搬来的农场的新邻居。他和他父亲两个人就住在东边的森林里,靠打猎再拿到镇上买卖为生。母亲接受了他的礼物,并叫工人们提来一袋玉米和一桶马奶作为回礼。艾什莉这天一早就带着工人去镇上买杂物,所以她错过了这次和安德鲁见面的机会。现在想想,如果那天艾什莉也在的话,或许他们俩的爱情又会提早两周发生了。
      两个星期后,当安德鲁第二次来农场的时候,他撞见了正在马厩旁边喂马的艾什莉。从那天起,安德鲁的出现变得更加频繁。偶尔他会带着艾什莉一起骑马去东边的森林,但他们从来不会一起带上我,大概是因为一个我朦胧知道一点的原因。母亲对安德鲁和艾什莉的交往,她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直到我第四次见到我和艾什莉的父亲。

      那天,父亲、母亲和艾什莉三人,在屋子里谈论了很久。我照旧扒在窗沿外窥视着里面的情况。父亲说完一通话,艾什莉忽然激动的朝父亲叫喊,在母亲惊恐的眼神中,艾什莉挨了父亲结实的一巴掌。随后,父亲命令工人把艾什莉锁进了柴房。当父亲又坐着那辆“凸凸车”走后,母亲无奈的叹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后来,我又从女工的口中得知了缘由,原来父亲给艾什莉安排了一桩婚事,想把她许给北部城里一个工厂老板的儿子。
      艾什莉在柴房里整整绝食了三天,母亲骗安德鲁说艾什莉已经远嫁他乡了。看着安德鲁伤痛的背影,我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于是,我一直送他走到农场外,离开前,他突然转身把我抱进怀里。安德鲁像个孩子似的哭泣,泪水浸湿了我的肩膀,那一刻我心里仿佛有种东西复苏,我不自觉的抚摸他的头,提前明白了一个十三岁女孩还不该明白的东西。
      那天晚上,母亲派我去给艾什莉送饭,透过木栏我看见艾什莉虚弱的倒在地上。她背对着我,知道有人来也固执的一动不动,直到我发出声音叫她吃饭,她才努力的转过头。
      “帮帮我,玛利亚,帮我去找安德鲁。”她艰难地撑起头,嘴唇只能微微的翕动。“夫人说过,你得听我的。帮我告诉安德鲁,我请他带我离开。”
      望着艾什莉在绝望中挣扎出希望的眼神,我选择不置可否的转身离开,那时我并没有决定要“听她的”,甚至在想这正合乎我的心意。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还在为要不要帮艾什莉而犹豫不决。而艾什莉已经开始贮备能量,她断定我一定会听从她的吩咐。

      两天后,母亲忽然对我说,父亲明天就要来接走艾什莉。她着重强调了父亲明天一早就会来,我不明白她眼里闪烁的意思。这天,安德鲁又来给农场送飞禽,母亲嘱咐我去接待,她自己一个人带着没做工的工人们说去镇上为艾什莉置办嫁妆。安德鲁把山鸡放进储物间,正要离开时,我拿定了主意。我把安德鲁带到了柴房,剩下的话就让艾什莉自己对他说吧。艾什莉用感激的眼神向我致谢,我告诉自己,我是听我自己的,而不是听她的。
      艾什莉和安德鲁逃出柴房,她离开前又折回母亲的房间。意外的我们在母亲的床上发现两只收拾好的包裹,包裹上还搁着一封信,艾什莉诧异的打开它读出来:
      “艾什莉,玛利亚就托付给你了。服从和顺应就是乡下女人的命运,带着你们的梦想飞吧,去创造你们想要的未来。”
      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意图,她特意让我促成了这次逃跑。在心里我第一次叫了一声“母亲”,艾米·琼斯夫人,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跟着安德鲁和艾什莉,我逃向完全陌生的东部城镇。石砌的房屋和来往不断的“凸凸车”,以及穿梭的路人们华丽考究的着装,无一不吸引着我无知的眼球。安德鲁一路上都一直死死的抓着艾什莉的手,而对于我却只是不停的吆唤我跟上。又有一次,我们匆匆奔向即将开动的火车,人潮中安德鲁先把艾什莉拼命塞进了车门,等他准备回过头再来拉我时,我却不小心被人挤到在地上。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找我,或者花了多长时间来找我,只是当我重新站起身时,火车已经伴着隆隆的低吼开始加速。我遥望着火车渐远的尾巴,努力的回想起那两张弃我而去的面孔,心里觉得很平静,没有祝福,也没有怨恨。只身流浪在充斥着文明与繁华的城市街道,我忽然感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当喧闹的夜晚随着斑驳的灯火点燃城市人的娱乐时,我疲倦的倒在城市一角,无暇再为这热闹的光怪陆离而困惑。

      安德鲁·威尔森,一个把我带离童年的人,同时也把我抛弃在懵懂的少年时刻。至今,我仍然记得他伏在我肩上抖动的样子,只是我早已淡忘,那刻我心里曾经的悸动。十三岁的初恋,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别人的故事。在沉默中沉默,这就是我对它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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