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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主人与玩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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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嘴里都说了些什么?”降灵城有些愠怒地快速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男子立即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发出一声惊叫。
降灵城又点了两下手指,严肃地开口:“如果你向婕殜道歉我便放你下来,她需要的是你的道歉,不是你的命,想清楚。”
然而男子并没有说话。他在空中瑟瑟发抖,就是不为自己说的话弥补一分一毫。
这倒反而让降灵城和婕殜枫有些欣赏他。
但是,降灵城不会只为这个就转变态度。
见男子迟迟不开口,降灵城郑重其事地开口:“算了,反正今天若不是婕殜出手,你也早死了。你有什么遗言吗?那个孩子和妇女是你的家人吗?我已经把他们的元神暂时封住了,你的死,他们不会看见。”
男子依旧不说话。降灵城开始琢磨钢硬的性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手上,却是不留余地地松了开来。
然而,当惊恐的哀号刚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降灵城先是愣了一下,可立即反应过来了,他转头看向站在身侧沉默已久的婕殜枫,果然,她手中正拉着一条长长的银线。她似乎在想什么重大的事情,那向来莫不关己的眼神竟蒙上了不加掩饰的犹豫。
“为什么又要救他一次?”降灵城平静开口。
婕殜枫嘴唇动了动,却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语言。她默不做声地把男人提上来,可降灵城的注视却让她想大声叫喊,因为她感到了一种心神不宁。于是在良久的思索后,无奈她还是给了一个她认为比较贴合的答案:“因为,至少他谢过我。”
婕殜枫的眼中有隐涩与防备。降灵城只好叹气,了然:“别人的认可和接纳真的那么可贵?即使是在一个误会里。”
“我知道你并不觉得” 婕殜枫有些烦躁,她看了眼降灵城,突然生出种被监控的感觉。她并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同时也明白自己的说话方式也让他受不了,所以干脆不要多说什么。头痛欲裂,干脆转身走开。
可婕殜枫刚走一步却被拉了回来。莫名其妙中,她撞进了降灵城怀中。
下一刻,她听见降灵城郑重其事又有些咄咄逼人地向着大难不死的男子开口:“听着,你回去告诉你们那些正道中人,不管是真正义还是假正义,不要背着我侮辱婕殜,她是我的人。”
大家都知道,降灵城在走路时有一个习惯:把手拢在衣袖里。然而,只有婕殜枫一人知道他其实还是有把手放开的习惯。
大家都以为,降灵城把手拢在袖里是因为他的手常年都太冷。可亦只有婕殜枫一人知道,降灵城的手其实是温热的。
两人慢吞吞地走在去往婕殜枫住处的路上。降灵城自然而然地握着婕殜枫的手,边走边哼着他自发自唱的无调子的曲子,悠哉悠哉。
转头看了婕殜枫一眼,这人还是不喜欢说话啊。心里有点堵。然而此刻她头上的羽毛正搔着他的下颚而她自己还浑然不觉,降灵城第一次觉得她还是有些可爱,于是,握着她手的力度不觉加重了一分。
但是,他却发现婕殜枫的手比以往僵硬了,在细腻的皮肤下有一块硬脂,像一块木头。降灵城突然有点担心:“你怎么……”
“我刚才退化了。”
“我又变成几百年前的样子。” 婕殜枫一身白色的绸缎在晚风中猎猎翻飞,月光下她就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
无奈地一叹,婕殜枫觉得自己百年前傀儡的躯体遥远得让人感到不真实。可那的确是她的过去,即使化身成人亦是无法删除,否则她也不会遭众人厌恶而成为一个禁忌的名词。
而刚才她突如其来的退化预示了些什么,她也便不再去想:“不过,不是也挺好吗?”
从袖中摸出那个断臂木偶,婕殜枫边笑着边把它递给降灵城:“如果我没有突然退化成木偶,那此刻我差不多就该死了,那时你就得又救我又救我的娃娃,你会不会觉得烦呢?然后一气之下就把我和它都丢了,就像丢弃珌一样。”
熟悉的危险感觉。只属于两人的烟火,又一次从两人紧握的手中弥漫开来。
“叫我‘子陵’我就告诉你我会怎么做。”降灵城看似很开心。
“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未必不知道,” 婕殜枫突然笑了起来,“只要你告诉我,珌是不是真的已经被你抛弃了。”
“是。”
婕殜枫先是全身怔住,可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我真是,还怀有一线希望会听到你说‘不是’呢。你说,我还在期待些什么,明知道事实却还是心存侥幸。荒唐。”
降灵城低着头,没有说话。
“有时候,我真忍不住强烈地想要看看你死的样子。” 下一刻,残忍的话语从婕殜枫上扬的嘴角蹦出。
与之回应的是降灵城的挑逗语气,“继续。”
“比如说,你会死在你自己的傀儡们手里。”
说着话,二人已来至了一片池塘。降灵城似乎累了,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婕殜枫却选择站着。
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精致的银色新月匕首细细把玩起来:“你说吧,你的那些被随意丢弃、遗忘的傀儡们,如果有生命,会不会恨不得杀了你呢?”
“很有创意的死法。”降灵城称赞着,漫不经心地扫过婕殜枫手中的新月匕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降灵城说出了更为挑衅的话语:“那些傀儡,如珌,它们虽然奇幻,但归根究底不过是一块木头,即使被赋予了生命也还是一块木头。你会为它们打抱不平吗婕殜?”
随即,降灵城感到敏感的颈部皮肤上有一片冰凉。一切尽如他所料,婕殜枫的那把匕首,果然是指向他的。
不过,似乎婕殜枫也早就料到他会刺激她,这样看来,事情越来越精彩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替它们杀了你的这种可能?”手腕翻转,锋利的刀刃对准了降灵城的颈部动脉。
锋芒对峙。
但突然之间,降灵城竟将对方的身体揽了过来。出其不意的动作,在还未来得及收敛的刀锋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血,从降灵城的颈间溢出。
然而,婕殜枫并没有惊慌地将刀拿开。她摔在降灵城怀中,又把头抬起来。
搭在他颈间的手抚过那一道长长的口子,再把流溢满手的血擦干在自己白色的羽袍上:“你干嘛抱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生气不好。”
血潺潺流着,染红了降灵城的下颚。然而他却只是抚摩着怀中女子的头发,无限诡异的温柔。
“可我觉得你的目的不过是想让我生气而已。”嘲讽地干笑两声,婕殜枫很清醒,因此她对降灵城的话并没有任何悸动,“虽然明知你是有意气我,可我还是会生气。是你太高明,还是我太苯了?”
“不,你很配合我。”降灵城用食指轻轻托起婕殜枫的下颚,“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子。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你这个残忍的好人。如雏鸟般稚嫩的内心,在遭到母鸟的唾弃后变得偏激而不择手段,可终究是个善良的家伙,一旦做起坏事来就如同叛逆的孩子在用生命和母亲赌气一般。”
婕殜枫的目光变得疯狂而可怕,浓烈的悲哀与委屈在她眸底纠结。降灵城却熟视无睹地一边用手抚摸她的眼睛,似乎是要试图抚平这该死的情愁,一边还在继续解剖深层的她:“这才是我爱的婕殜枫,这个隐藏在纯洁的白色羽袍下诡异又不安躁动的你。你其他的样子,木讷、温柔,以及放纵不过是你奇特的嬗变。”降灵城将手指轻柔地穿过婕殜枫的头发,在片刻的摩挲后突然猛地一拉,婕殜枫的头就这么被迫上抬。她的眼睛对上降灵城那勾勒着淡雅弧度的唇,听他吐出那如毒又如酒的句子:“面对你嬗变出来的样子,我会忍不住将它们都毁掉,因为,我只爱你而已。”
婕殜枫闭上了眼睛。两片浓密的睫毛就这么如闸门一样隔离了她所有情愁:“我是你的‘玩物’?”
“你是个奇特的‘玩物’。”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一旦玩起来,就和‘主人’不相上下的‘玩物’?”
“是的。”
两人不看对方的表情,却都知道对方笑了。原来,他们一直将折磨当成快乐。两人的毒、两人的刺,历历在目。虽然明白双方都已遍体鳞伤,可谁都乐此不疲,于是便同时忍受、同时攻击。
但终究是谁也离不开谁。
降灵城深深地看他怀中紧闭双目的女子,胸臆突然呼啸而过一阵似乎纵横于千万年的空虚。他蓦然抱起她要继续赶路。惊走的瞬间,措手不及地掉下一片不知所措的叹息与刻骨铭心,却又满目创痍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