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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隔着白纱从窗口渗入,安致远醒来,一睁眼便见到苍朗的脸。
苍朗凝视他,安静而专注,不知已看了多久。
他手足无措地动了动,才发觉自己正紧抱着对方的腰身不放。
明明做过更亲密的事,安致远却因这相拥而眠的姿势脸颊发烫,想起昨夜在浴室里种种不知节制的荒唐。
他竟然在再次高潮时,因心动过速而晕过去。虽然只是短短几十秒,却令他的保镖大为紧张,花了半个多小时检查身体状况,直到确定各项指标正常,才在他的坚持下打消回医院的念头。
真是太丢脸了……他在心底叹道,沮丧无比。
“醒了,感觉如何?”苍朗声音低沉,略微沙哑。
“没事,我很好。”
苍朗握住他想要缩回去的手臂,自责地道:“昨夜是我失控了。”
安致远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甜蜜。他弯起嘴角:“你再不放我起床,只怕失控的那个是我。”
苍朗微愣,轻笑一声,坐起身:“好吧,我去拿衣服。”
“等一下,”安致远示意他俯身,搂住脖子迎上他的唇,“早安吻,虽然已不算早。”
苍朗在这个缠绵动情的吻燃烧成燎原烈火之前,艰难地踩住刹车,深吸口气,离开他走向衣柜。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后,饥饿感油然而生。
“我叫服务台送餐上来。”
安致远想了想,“不,我们出去吃。”
苍朗有点意外地看他。
他向来不喜欢去餐馆,在众人或惊叹或惋惜的注目下用餐,如今却主动提出。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打电话订。”
安致远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说这是个约会,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苦苦等待的幸福,一旦来临却又觉得准备不及,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细细品尝,其中每丝每毫的快乐——这大约就是安致远此时的心情。
三天,却好似只过了三小时、三分钟,他的生活中第一次没有工作,没有计划,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光。
他们就像世上最普通的一对情侣,一起用餐、看电影,在异国的街道悠闲散步。
这是个自由开放的国家,人们投在这两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身上的神情,更多的是感慨与祝福。
安致远坐在公园的长椅,仰望透过翠绿树梢洒下的金光,身旁是他深爱的人。
“这里真美,像天堂。”他喃喃低语。
“有你在的话,的确如此。”
安致远枕在椅背上,闭上眼,“可我还是怀念海滩与灯塔……你说那里会成为另一个天堂吗?”
“只要我们愿意。”苍朗注视他出奇优美的侧脸,无声微笑。
一串响铃打破了这片柔和宁静的风景。
仿佛从天堂瞬间坠落。
安致远无奈地睁眼,掏出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安致克的名字。
“你在哪里?”他的弟弟劈头问道。
安致远迟疑。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不擅长说谎。
好在致克并没有纠缠,他只是很干脆地说:“老爷子来了,要见你。”
安致远放在膝上的左手轻颤了一下。
“要我告诉他,你在A国住院吗?”
“不!”安致远立即回答,“我这就回去。”
深夜,一辆银灰色梅赛德斯停在海湾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苍朗习惯性地伸出手臂,安致远却怔忡着没有反应。
“怎么了?”苍朗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
安致远缓缓摇头。
苍朗望进他眼底的阴影,短暂的沉默后,收回手。
“我叫人推轮椅过来。”
在他抽身而退的一刻,安致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走!”
苍朗转头。
安致远的目光,如雨中火焰般微弱而摇曳着燃起,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恳求,直直望向他。
苍朗心头一痛,指尖轻触他的脸颊,“我说过,绝不离开你,除非你不再需要。”
安致远怔然。
片刻后,他的眼神沉淀如深海,语调里透出下定决心般的坚硬:“你抱我进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个满头银发,看上去依旧健朗矍铄的老人,安安稳稳地坐在椅上。
他的眼睛已有些浑浊,开阖间偶尔掠过的精光,却令人无端心惊。
看着一个陌生男人抱着久违的儿子走进来,老人没有丝毫动容。
安致远在沙发上尽量坐正,脊背绷直得像被抽打过。
“爸爸。”他简短地打个招呼。
老人点头,撩起眼皮看了看旁边的安致克,“我跟你二哥有话要说。”
安致克起身,与苍朗擦肩而过时,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苍朗不为所动,直到雇主兼爱人向他投来请求回避的眼神,才转身走出客厅。
庭院里,安致克点了支烟,“你居然还在,真令人意外。”
苍朗沉默,片刻后说:“那个枪击案并不简单,有人雇了杀手,他现在仍身处危险。”
“你是不是想说,只有你能保护他?”安致克嘴角露出惯有的嘲弄意味。
“或许不是,但我想要保护他,尽我的全部。”
安致克嗤笑,“只是保护?”
苍朗嘴角的肌肉牵动了一下,墨镜完美地遮住了他的眼神变化。
安致克弹了弹指尖烟灰,“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致远并不是非你不可。”
苍朗心头一凛。
“他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安致克停顿,轻笑,“他毕竟姓安。知道吗,安家人在商场上,一向以擅长翻云覆雨著称。”
“这些,都与我无关。”苍朗沉声道。
安致克吐了口烟雾,“苍朗,你固执得令人恼火,我期待看到你悔恨的表情。”
他丢下大半截香烟,用鞋底碾得粉碎,离开。
苍朗缓缓摘下墨镜,望向客厅。
倘若不是错觉,安氏父子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普通人家那么亲切融洽。
安老爷子——如果他没记错,安政万,曾是商界赫赫有名的巨鳄,即使退居,余威尤存。
致远,你正面对什么?
满心担忧,却只能站在门外等待的感觉,很糟糕。
令人苦闷不堪。
苍朗嘴角紧抿,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强大而无孔不入,令安致远觉得呼吸困难。
但他不能就这么一言不发。
“爸爸。”他又轻唤一声。
“你回来了。”安老爷子说。
安致远深深吸着气。
“今年多大了?”安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掌心里的两颗玉球。
“二十六。”
“很好。你答应我的事,可以兑现了吧。”
安致远忙道:“可是,我的研究正进行到关键阶段,我现在没时间——”
“我已经多给了你一年的时间。”安老爷子冷硬地截断他的话,“你现在该结婚了。”
“爸爸!”安致远绝望地低叫,“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
安老爷子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他,“你不必做任何准备。我需要的,是遗传了你的基因的优秀后代,但不能让他顶着私生子的头衔,安家丢不起这个脸。”
安致远脸色发白。
“只要你有了名义上的妻子,无论找多少个女人生孩子,都可以嫁接在她名下,我可以择优汰劣。”
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扩散到全身,安致远极力抑制住放声叫喊的冲动,用尽量冷静,又带点谨慎的声音说:“其实这件事可以缓一缓——”
安老爷子抖了抖嘴角,一个未成型的冷笑使周围空气更加稀薄。“缓到我入土的时候,就可以不了了之,是吗?”
“不是的,爸爸!”安致远敏感地叫道,常年累积的阴影投射在他的声音里,“我只是……还没找到中意的……”
安老爷子几乎笑了。他用手杖末端,拨开茶几上一个塑料盒的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打翻在桌面。
“哦?我以为你已经找到了。”
安致远死死盯着散乱一桌的照片,面上惨白得毫无人色。
每一张照片里,都是他和苍朗的身影。
相视而笑,亲昵的拥抱,隐在树阴下的深吻……
背景,是A国。
那三天,有人在阴暗处窥视他们,隔着远远的距离,别有用心地拍摄,然后将证据送到老爷子手上。
这个认知在安致远的头顶倾下一盆雪水,令他浑身冰冷地战栗。
安老爷子睁开了半闭的眼睛,不再清晰分明的瞳孔里,爬出一些森寒而危险的东西。
“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儿子。”他说。
苍朗焦急而沉默地等待,直到那个气势威严的老人拿着手杖走出来——他就像棵遒劲的老松,看上去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手杖对于他而言,并非助步工具,而是彰显身份的装饰品。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等候的车子,仿佛站在门边的苍朗是座雕像,或者尸体。
安致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关切地送他上车,十足的孝顺儿子,然后坐另一辆车离开。
今夜,他不想待在这栋别墅里。
苍朗疾步进入客厅。
安致远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还好,看起来并无太大不适,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苍朗稍稍松了口气,在他身前半蹲下来,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濡湿,触手生凉。
“不舒服吗?”
安致远摇头,眼神渺茫,“我没事。”
苍朗皱了皱眉,“令尊……跟你谈了些什么?”
安致远手指抽搐一下,口袋里那叠照片如烙铁般烧灼着血肉。
“只是家常话。”他有些神经质地轻笑,“苍朗,既然回来了,不想回家看看?”
苍朗一愣,“我说过,不会离开你。”
“但不意味着得像连体婴一样时刻粘在一起吧!”安致远冲口道,随即觉察到语气不妥,有些懊悔地别开视线,“我只是觉得,你也该回去看看家人了。放心,我就待在别墅里,哪儿也不去。”
苍朗握住他冰凉的手,把它们裹进自己手掌里,“真的没事?”
安致远摇头,淡淡笑了一下。“没事,大概有点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好好休息一两天。”
这笑意令苍朗生出一丝异样感,但他没有继续追问。如果这是致远的决定,那么他会在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告诉他原因。
他必须尊重自己所爱的人,并相信他的判断能力。
“好吧,我明天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有任何需要,随时打我电话。”苍朗安慰地握住他的手指。
安致远笑了笑,伸手:“抱我上楼。”
苍朗把他安顿到床上后,忽然想到什么,轻叹口气。“刚才我应该问候令尊一声的。但我不敢肯定,如果自我介绍是‘你儿子的男朋友’,会不会被他用手杖打出去。”
这句极为罕见的、半开玩笑似的话语,却令安致远全身绷紧,像只即将被利箭钉在地面的小兽。
他甚至用尽全力抓住了苍朗的肩膀,指尖在衣物上扣出深坑。
他的目光满含恐惧,只是一瞬间,被其他情绪强制遮盖。
然后在苍朗诧异地想要发问前,用一个狂热的吻堵住了他的唇舌。
今夜的安致远,前所未有地激烈。他急切地撕扯他的衣服,在每一寸裸露出的肌肤留下自己的气味与印痕。
苍朗不可能推开他问个明白。他的血液因对方的激情而沸腾,没有任何理智能在这种高温下保持常态,它们全部汽化,成了房间里浓厚情欲的一部分。
就像烈焰融入烈焰,什么也不能阻止这热度燃烧。
他们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甘愿送进欲望的熔炉化为灰烬。
在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中,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