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死法是什么》一行万里

4、第一个梦境（四）

　　陈情看着屏幕上神采飞扬的女老师笑了，“若没有她那时候帮我，我读书的路还不知道要怎么变，而且在之后那两年，她一直是我们的班主任，对我很是照顾。”
　　林韦辰回想了一下后来那女老师的做派，“那她后来……”
　　陈情犹豫了一下，迟疑道：“算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开始变得愤世嫉俗？”
　　林韦辰冷哼了一声，“可我还是不喜欢她。”
　　“我也不喜欢她，因为她后来变得更加奇怪，可现在回想起来，她已经算是我们那些老师里比较好的了。”
　　林韦辰惊愕的看着陈情，手指指向大屏幕上的女老师，“她还算是比较好的？！”
　　陈情点头，“起码她顶多就是嘴巴里说说，不会和其他老师一样体罚或者做更过份的事，她的心里还有个底线。”
　　林韦辰声音都变了，“体罚？！”他一把扑到陈情面前，“你有没有挨打？他们怎么体罚你了？！”
　　陈情拍开他的手，“别乱摸。”
　　“在那时候，在老师的眼里，家长的眼里，那都不算是体罚，学生不听话老师用一定武力教导是很正常的事。”
　　“比如说，这次考试，按你以往的成绩，你应该考到多少分，如果没考到，差一分，挨一记手板心。”
　　“这是不对的！”林韦辰反驳道：“这样的教学方法是错误的！”
　　陈情无奈摊手，“可在那时候，很多人都没有这个意识，他们也分不清什么是体罚，什么是正常惩罚，哪怕是现在不还依然有老师这样做吗？”
　　“我曾经有一次差了三分，老师在打我前还给我认真讲解了我错的地方，一直讲，讲到我完全理解了才停下，还给我吃了他带的水果，打我的时候让我伸左手，因为我右手要写字。”
　　“更过分的事是什么？”林韦辰绷着脸，“既然你会说是体罚，那证明他们做的比这还过分，他们做了什么？”
　　陈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们读三年级的时候，学生字生词，每隔一周会进行一次大听写，错一个字就挨一记手板心。”
　　“用接力棒打。”陈情给林韦辰比划，“运动会上接力赛用的，而且还是特别沉的那种，我们挨打前甚至还会使劲搓自己手心，搓麻了搓烫了打起来就不那么疼了。”
　　林韦辰沉默着抚摸陈情的手心，这么小这么瘦的手，那时候的小陈情是怀着怎样的恐惧用这样的方法抵抗疼痛？
　　一直以来，他每次听陈情说自己小时候的事都觉得很羡慕，没有那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孩子间吵架就只是孩子间的吵架，可他却忘了，很多时候，和贫穷相生的是愚昧无知，哪怕身份是教师也是如此。
　　“那时候班上有一个女孩子，就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她跟不上我们的课程，错的最多，几乎这一次都没有打清下一次又等在那儿了。”
　　“……那一个学期，她的手就没有消过肿。”
　　陈情至今还记得那个温和儒雅的男老师摇头叹气，说那就分开打吧，一天打几棒，总有一天会打清的，正好也练练你数学计算。
　　林韦辰浑身发冷，这样的程度，说是体罚都算是轻了。
　　“起初我也没有察觉到不对。”陈情回忆道：“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可怕了，一直都没有忘记。因为恐惧，我对老师们的敬畏更深，直到五年级。”
　　“五年级的时候，我们那个小学和其他村镇的小学成了城里一座小学的分校，每次大型考试都要去城里考，而且每个月第二周的星期五下午，我们会被接去上电脑课。”
　　这件事林韦辰知道，陈情曾经告诉过他，他们小学时师资力量十分匮乏，一个老师身兼数职，连英语都是六年级才开始学习，对那时候的陈情他们而言，每个月一次的电脑课是他们最盼望的课程，可这样的电脑课也只是让他们去玩电脑上自带的小游戏，没法上网浏览资讯学习知识，也没有老师给他们讲解基本的电脑知识，甚至他们进电脑课室时还得脱鞋。
　　“我一直对游戏玩不进去，每次只是把画图功能打开画画，填充各种颜色，或者是打开文档练拼音打字。”
　　“整个电脑室，只有讲台上那台电脑能够联网，每次我们老师就会用那台电脑查阅资料。”
　　有一次，老师中途出去上厕所了，陈情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过去看，结果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些画面在那时候的陈情看来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的场景，窗明几净的教室，整整齐齐的崭新课桌，穿着干净校服的学生们，还有用着陈情从未见过的器材上课的老师，还有下面的一些报导，什么哪家学校的学生荣获了什么奖。
　　陈情的心从那一刻起开始新的跳动，他回家头一次认真看起了电视里的新闻，而不是动画片，听那些年纪大些的孩子讲他们的学校生活，去赶集也跑去书店看书。
　　渐渐的，陈情意识到自己的眼界有多狭窄，他也开始明白过去自己遭受到了哪些不公平的遭遇。
　　“可我还是没办法想通，那些老师。”陈情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那是他在笑自己那时候的弱小与无知，“他们对我们的善意是真的，对我们的恶意也是真的。”
　　“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多变。”
　　“现在我们长大了，也明白了。”林韦辰看着陈情，“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会做这样的梦？如果现在已经放下了，那你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
　　陈情沉默了一瞬，“你今天非要掀我老底？人和人相处是需要距离的。”
　　林韦辰鼓起腮帮子，嘟嘟囔囔道：“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是负距离了……”
　　陈情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一把捏住林韦辰的嘴，“听不懂？那隐私总该听得懂吧？”
　　林韦辰嘴巴被捏成了鸭子嘴，控诉的看着陈情，“可是你不开心。”
　　林韦辰含含糊糊说着话，“我想解开你的心结，我想让你开心，而且隐私什么的我觉得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陈情松开手，“谢谢你的信任，可是我不想听。”
　　每天被缠着问行踪，还要查阅对方行踪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林韦辰一脸遗憾的叹气，伸手揉着自己的嘴唇，“陈情，你告诉我嘛，好不好？好不好？”
　　看着开启撒娇模式的林韦辰，陈情简直无奈，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明白了那些事是错的，可当那些事再次发生时，我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后来因为一些事，班上同学的命运发生了改变，那时候我明明可以阻止，但我却什么都没有做。”
　　“时间越久，我心里越发难以接受，所以那时候所有的恐惧和悔恨化成了这个梦。”
　　“我不信！”林韦辰大声道：“我不信！”
　　“陈情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你有！只是你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有多好！”
　　“那是你的看法，而你对我是有着偏爱的。”
　　“那不是偏爱，是我眼光独到，一眼就发现了你所有的好！”
　　林韦辰看着陈情的额头跃跃欲试，“反正我不信陈情你会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误会！”
　　陈情：“……我告诉你！你别过来！”
　　林韦辰眨眨眼，一下把陈情从椅子上抱到自己腿上，相撞的额头让陈情头发晕。
　　“既然是探索当年真相，那还是直接看方便些！”
　　大屏幕再次出现画面，一个陌生的女老师出现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同学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从今天起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同时负责教导你们的语文，好了，班长是哪位？”
　　小陈情举手，杨老师点点头，“班长记得下课后来办公室找我，有些事我交代一下。”
　　画面再一转，一个男老师笑着问小陈情，“陈情，你觉得，是王老师教的语文好还是杨老师教的语文好？”
　　小陈情愣了，茫然的看着对方，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坐在另一张桌子后批改作业的杨老师笑，“王老师，您问这个问题让陈情怎么回答？哪位老师教的好，看成绩不就知道了？”
　　杨老师啪的一声将钢笔合上，“陈情，过来，把这些卷子拿回班上发了。”
　　杨老师特意把一张卷子拿到一旁，“这次考试你成绩最好，除了作文前面只扣了一分，作文里几处引用也用的不错，你的卷子我先留着，下节课我正好把你的作文当范文给大家讲讲。”
　　小陈情眼中浮现出慌张，但最后还是微红着脸应了。
　　小陈情刚踏出办公室，身后就传来杨老师的声音，“王老师要不要看看陈情的卷子？也是可惜了，若是他以前底子打的再好些，写两篇文章送上去获奖也有可能。”
　　王老师笑着拒绝了，“算了，我还得备课呢，这从来没教过数学，这一下还真有点慌。”
　　讲台上，王老师看着同学们笑，“从今天起，由我负责教导你们数学，这几年我教的都是语文，可能有些地方一时之间转换不过来，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不会耽误大家的学习进程。”
　　“好了，大家翻开书，我们学习这一章。”王老师看着小陈情，“有没有人提前预习过？陈情，你有没有？”
　　小陈情摇头。
　　王老师叹气，“你还是班长，班长要带好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