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死法是什么》一行万里

3、第一个梦境（三）

　　林韦辰一愣，扭头看向大屏幕。
　　那个穿着精致的女子身旁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小时候的陈情，一个是满脸皱纹的老人，那是陈情的外婆。
　　外婆抿抿唇，沉默了一瞬，然后让陈情转身给那个女人看，“老师，您看看，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回回在他背上乱写字，这衣服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陈情低着头，任由女老师用指甲嫌弃的扯着他衣服看，他的羽绒服背部被人写了大大的陈情两个字，还有乌龟鬼脸等图案，还是用墨水画的，根本洗不干净。
　　女老师呀了一声，“那我还真没注意到，对不住啊陈情外婆，这是我们做老师的失职了。”
　　外婆慌忙摆手，黑黢黢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红色，“没有没有，平日里还是老师你们多加照顾了陈情，班上孩子多，您一时没顾上也是正常的。”
　　女老师笑了，放开陈情的衣服，“那陈情你知不知道是谁给你画的？”
　　陈情摇头。
　　女老师笑意更深，“那有人在你背上写东西你都没察觉？”
　　“你做事情的时候很容易入神，对外界细小动作没感觉。”林韦辰双手紧握，眼中几乎冒出了火，“这个女老师……她……她……”
　　屏幕上陈情还是摇头，女老师叹了口气，“那这就没办法了，陈外婆您放心，我到时候在班上和同学们说说，怎么能这么欺负同学呢？”
　　陈外婆一脸拘束的点头，“行，那就麻烦老师了。”
　　到了课堂上，女老师放下手中的书本，“在上课前我先提一件事。”
　　“班上有人――”女老师拖长了声调，“在陈情衣服上乱写乱画，今天他家长特意来学校提了这件事。”
　　底下的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用莫名的眼光看着陈情，陈情坐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课本。
　　“希望大家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要欺负同学。”女老师翻开课本，“好了，上课吧。”
　　“她！她！”林韦辰气愤的站起身，“她是个坏老师！”
　　林韦辰转头看向陈情，看着他依旧一脸淡然，顿时委屈了起来，“陈情你骗我！你说你小时候虽然穷可是过的很开心的！还说……”
　　还说他和同学们一起去摘校门口那颗大槐树的槐花吃，还说老师们下午放学后特意留下来多给他们上两节课，然后摸着黑回家，还说他们学校组织春游秋游去野炊，同学们带锅带米带菜带柴，老师们全部带的是肉。
　　陈情叹气，“生活不可能永远只有好的一面，我没有骗你。”
　　“而且，你觉得我是容易吃亏的人吗？”
　　陈情站到椅子上，主动把自己额头送过去，大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出现了变化。
　　女老师下课后众人瞬间围到了陈情的桌子前，“陈情，你被欺负叫家长了？”
　　“哦，好没用！”
　　“陈情一被欺负就叫家长来告老师了！”
　　“陈情你这么没用啊？！”
　　……
　　小小的陈情被围住，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从始至终也没听到他半句话，从那天后，几乎每天都有人过来问他。
　　“陈情，今天有没有人欺负你啊？你叫没叫家长？有没有告诉老师？”
　　“不跟陈情玩！他玩不起，一输了就会叫家长告老师，没意思！”
　　……
　　林韦辰扭头看向陈情，脸上满满写着不高兴。
　　陈情无奈扶额，“你接着看下去。”
　　小陈情一日日单独的过，他的成绩本来就不错，这样下了一番苦心思学习，等到期末考试时就成了班上的第一名，还甩了第二名好多分。
　　第二学期开学，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那班长就由陈情担任，学习委员……”
　　林韦辰看的目瞪口呆，“都不竞选的吗？还有，怎么全都是按成绩来的？”
　　陈情闷闷的笑，“你想的太好了，那时候县城里的学校都不一定搞竞选那一套，更何况是农村？你也看见了，我们班上学生的年龄差距最大可达到十多岁。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当班长当学习委员是很光荣的事，所以必须由成绩最好的人来，因为这些人以后肯定都是有大出息的。”
　　看着那个明显成年的女孩子，林韦辰不说话了。
　　小小的陈情就这样成了班长，而他当班长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寒假作业。
　　陈情脸上露出一个笑，拿出一本名册来，“一个一个排队交作业，如果有人敢不交或者抄作业……”
　　看着小陈情脸上那充满恶意的笑，林韦辰打了个哆嗦，转头震惊的看着陈情。
　　屏幕里，其余同学也震惊的看着小陈情，小陈情却朝他们扬了扬手里的名册，“快点啊！”
　　同学们看看对方，有的直接拿出自己的寒假作业交给小陈情，有的则是急得满脸通红的开始抄作业，然后被小陈情强势夺走。
　　最后那群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小陈情抱着寒假作业去了办公室，结果不言而喻，这群人被老师狠骂了一顿，还被叫了家长。
　　看着那群人脸上对陈情不掩分毫的愤怒，林韦辰开始担忧了。
　　总觉得小陈情会挨打怎么办？
　　事实证明林韦辰的担忧是对的，当天放学后陈情刚出校门没多久就被围住了。
　　小陈情努力回击，还是被狠狠打了一顿。
　　这群人下手很熟练，尽往肉多的地方招呼，露出来的地方半点没碰。
　　林韦辰看着小陈情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慢悠悠的背起书包往回走，看着他迟缓的动作，顿时心疼了起来。
　　陈情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臂，“继续看。”
　　小陈情回家后对这件事半句话没说，第二天上学时专门对着那群人下手，什么抽背课文检查作业，老师都没他详细，路上碰见了家长，他还笑眯眯的说最近您家孩子学习挺用功的。
　　林韦辰有些明白了，看着一脸纯良使坏水的小陈情有点想笑，嘴角刚勾起来就被强压了下去。
　　不能笑！不管怎么说，小陈情这种做法还是有些欠缺考虑，小孩子有时候下手是没轻重的，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小陈情挨了一段时间的打，然后就开始揍回去了，专门单挑，一个个的打回去，渐渐的，他们也打成一块了，再没有人欺负过小陈情，而且因为那时候小陈情是班长，甚至他们还隐隐以小陈情为首。
　　看着小陈情脸上那神采飞扬的笑，林韦辰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陈情这样的笑，这样充满自信，一往无前的笑，好像在他心中永远不会有烦恼忧愁，他的未来会是一片坦途。
　　他下意识想到，那时候陈情说的都是真的吧？生活贫困，精神却十分快乐，在这里，或许小陈情遭遇过不公平的对待，可他也在这里收获了珍贵的友情，他让自己蜕变，让自己变得更好。
　　“陈情。”林韦辰看着屏幕上的小陈情的笑，“既然你那么开心，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呢？”
　　陈情愣住了，他傻傻的看着林韦辰靠近自己，慢慢抱住自己，“如果真的是开心大于不开心，为什么你还会做这样的梦，而且一直没有忘记？”
　　“被困在电影院，活活被……。”
　　“这种梦……真的让我没办法想象……”
　　“啊――这个问题啊。”陈情抿抿唇，迟疑着答道：“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疑问，却没办法得到答案，所以感到十分迷茫，因此在中立的条件中下意识选择了逃避甚至看不起自己……也算是正常吧？”
　　“疑问？”
　　陈情点点头，“你觉得那个女老师怎么样？”
　　林韦辰皱眉，“她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说句严重点的话，她做人的品性都存在问题！”
　　陈情淡淡道：“可没有她，当年我连学都上不成。”
　　屏幕再次变化，一个更小的陈情被外婆拉着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办公室里的桌子被摆成一个U形，校长和所有的老师都盯着小陈情。
　　小陈情往外婆身后躲了躲，校长清了清嗓子，“陈情的外婆是吧？”
　　“您也看见这个情况了，现在国家下了文件，上小学必须满七岁，六岁我们还能宽容一下把孩子收了，可现在他才五岁不说，这样子就算说他只有三岁四岁也有人信，我们实在不敢收。”
　　外婆露出生涩又讨好的笑，“校长，我知道，可我们家这也是没办法了，现在小学幼儿班和学前班都不许办了，要送孩子去什么幼儿园，那得去城里，这钱是一回事，这接送孩子又是另一回事，农村人，离城里远，送他去城里读幼儿园，一天的时间都荒废了。”
　　一个老师摇头，“大娘，您要是实在不行，那就让孩子在家里待一年，明年再带他来读一年级。”
　　外婆：“那不行，孩子一年不学习，到时候跟不上的。”
　　校长笑了，“那他现在读一年级就能跟上同学们了？”
　　外婆眼睛一亮，“能！他能的！陈情他人聪明着！有时候我让他帮我找个东西，我自己都找不到，给他一说他就找到了！”
　　众人都笑了，校长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陈情我们不能收。”
　　外婆急了，还待再说，却见老师们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我说――”一个清亮爽快的女声响起，“能不能跟上课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明显更加年轻活泼的女老师站起身来，“给他出些题，如果他能做出来，就让他跟着读一年级。”
　　“现在国家出台这样的文件是因为年满六七岁的孩子的注意力能够集中，有助于系统性的学习知识，但有些小孩子比较聪明，提前入学也是可以的。”
　　“他这家里也的确是困难。”女老师拉过小陈情，“让孩子试一下吧。”
　　众人看向校长，校长和女老师对视了几分钟，“行吧。”
　　一张手写的卷子铺在桌子上，小陈情看着卷子一个字都没动，外婆在一旁急得不行，最后校长笑着道：“看，我们也是给过他机会的。”
　　女老师想了想，蹲在小陈情面前和他平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问你问题，你回答好不好？”
　　“五加二等于几？”
　　“我给你说段话，你把你能记住的再说一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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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老师站起来笑，“校长，您也看见了，这孩子还是挺聪明的，只是之前只读了一年幼儿班，好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学。”
　　“不然这样吧，让孩子跟着一年级读一学期，如果实在不行，再把他送回去读幼儿园，校长您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