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重逢之后 ...
-
[1]
每个男孩都有一个称霸全国的梦想。
它就像一个小小的种子，深深扎进心里，随着男孩的成长而生根发芽，直到生长为一颗茁壮的树———
“我不想就这样离开。”
染成橘红色的天空和沙滩。
两双小小的脚并排站在一起，海水像丝绸一样缠绕在脚边，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不想就这样离开神奈川，东京什么的，那种地方我根本不想去啊！”
“……………我倒是觉得，小山去了说不定会喜欢的，新的故事和朋友，东京的一切应该会很有趣。”
“可是，如果回不来了怎么办？如果呆在东京一辈子，那就要丢掉神奈川的一切了，我不要这样。”
五年级的我，对于即将到来的巨大变迁而恐慌不安。依稀记得那时我哭唧唧地去找他，告诉他我要离开的消息，可是，与我期望的反映不同，那位小男孩的情绪有些过于冷静了。
“不会的，你答应要去看我的高中预选赛，我们之前有过约定不是吗？”
“可是，那么久以后的约定……”
“无论如何，我相信小山一定会回来，然后那时，我们总会见面的————所以小山，请不要说‘再也不见’这种话。”
对于五年级的我而言，这样冷静且坚定的安慰反而给了我一种信念感。它反复告知我，就算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算交不到朋友，我还是能回到神奈川去，回到熟悉的大海旁。
“说不定等你回来后，还能看见我称霸全国时的样子呢。”
“ 噗哈哈哈，没想到有一天也能从你的嘴里听见‘称霸全国’这种话！”
“当然了……这是每一个男孩都会有的梦想吧。”见我捧腹大笑，小男孩有些无奈地别过脸，“咳，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哦。”
称霸全国，这是每一个男孩都会有的梦想吧———这样的话语自那时起便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但我一直无法验证它的准确性，直到那年，我遇见了牧绅一。
“好，大家进攻————！”
海南队的12号，新高一的黑马选手，他的存在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拿下这一球！”场上的他摆动手臂高声呼喊着。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他对胜利的渴望，那并不是贪念，而是如饥似渴、从心底滋滋燃烧的愿望。
他也一定和小男孩一样，都有着称霸全国的愿望吧——瑟缩在看台边的我这么想着。
从东京回来，神奈川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初中那几年，来到东京后先是挣扎了几个月，不过很快地便进入了舒适的圈子，有了并肩行走的朋友——习惯于靓丽繁华的东京生活，我反而渐渐忘却了神奈川的往事。
如今返回故地，看着身边欢呼的人群和这座小城的生活方式，我竟是无所适从！
喂，几年前的小男孩，你在哪里啊？
黝黑的，瘦弱的，矮小的，眼角边带有泪痣的男孩………我不安地去寻找他，可是在丛丛人海中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
呼喊声愈加高亢，人们的视线被场上的MVP夺走———他曾答应我要取得大赛的MVP的，可是在那群球手中，我还是没有找到他。
他食言了。
我失落地转身，离开了体育馆。
小学，初中，高中………失联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地找回来呢？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是为了多年前那么不经意的约定，就跑到这里寻找故人的我，果然还是太傻了啊。
回到了家，我找出了‘神奈川冲浪里’的书签，想要把它丢掉，却又不舍得———
“你看，书签上画面，就是我们面前的这片海哟！希望你像画面上的渔夫那样，驾驶着渔船跨过海浪！”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篮球哦。”“有我加油助威，你一定要成为MVP！”
“我明天真的要走了。”“再见啦，未来的MVP！”
虽然并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是至少，它是曾经存在过的美好往事。
这样的往事，就让它留在回忆中吧。
………………………………
…………………………………
在那之后升上了高二，再然后是高三，原以为要就此结束的高中时光，在临近结尾时忽然急转而上———我成为了牧绅一的女朋友，而他就是那年抢走小男孩愿望的MVP选手。
好巧的巧合啊。
喂，那年的小男孩，虽然很遗憾没有见证你实现心愿的那一天，但是至少……这里还有和你一样的人，甘愿付出无尽的努力，去实现你所期望的东西。
就算伤痕累累，就算堵上所有的一切，就算面对不确定的未来，也要重回赛场，去追逐这样的愿望———你是这样想的，牧绅一也是如此。
因为，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啊。
就是因为太过理解了，所以我………
我会陪伴你们，完成称霸全国的梦想。
[2]
86:80
随着结束的哨音吹响，比赛结果已见分晓。
场上所有球员拥抱在一起，尖叫着，欢呼着，流泪着。观众席上，沸腾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赛场里外的人们燃尽所有的喜悦去庆祝着冠军的诞生。
与热烈的左半场不同，右半场的气氛直直堕入冰点————
清田攥住掉落的发带，任凭头发散落在脸上，盖住哭泣的表情；
高砂抬头对着顶灯光，闭紧双眼；武藤正抱紧前来安慰他的干事，痛哭出声；
神失去了往日的微笑，他仍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四周，只是瞳孔不再流转光亮；
“86：80，冠军是博多商大附属！”
站在赛场的角落，牧绅一盯着赛场边欢呼雀跃的人群好一会，然后才缓缓拉回视线，转到清田身上。一步一步地，他向清田走过去，然后搂住他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是时候整队了。”
“可恶，为什么？” 社长双手紧握抵在额前，和智子抱头痛哭着；香菱盯着赛场上走远的海南队，闭眼努力压制悲伤；赤羽则是看着她的笔记本，然后将记载着博多商大附属的页面撕了下来。
“真是可惜啊，牧。”当赤木叹息着说出这样的话时，我再也绷不住情绪，大颗的眼泪滚落，砸在手背上。
小男孩和牧绅一，他们终究没能实现称霸全国的梦想。
[3]
时过境迁。
全国大赛后的第五日，我们回到了神奈川，一切重新步入日常的轨道。
虽然现在提起全国大赛，我们的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但是，就算输掉了比赛，海南队还是常胜的海南队，还是全国第二的海南队；篮球队的运营要继续，生活也要继续，于是对于放下重担的学生们而言，真正的暑假生活才刚刚开始。
“唔……选什么好呢？”站在礼品店的货架前，我苦苦思索着。眼看明天就是牧绅一18岁的生日，我却还没有挑选出一件称心的礼物，真是伤脑筋。
“18岁生日的话，应该是某种意义深刻的礼物比较好吧。”电话里，社长对我滔滔不绝道，“因为我第一次遇见那家伙的时候，他得了重感冒，所以岛本的成年礼就是我亲自织的毛衣。然后啊，收到礼物后那家伙竟然感动的哭了，真的哭了！”
…………………………
“所以说，想想你们两人印象最深的一段回忆，可以给你一点买东西的灵感。”
唔………印象最深的一段回忆？第一次见面？
想象中，我端着一本相册送给牧绅一，翻开封面，第一页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几张偷拍的照片：“嘿牧君，送你生日礼物，看我照的怎么样？啧啧，你身材不错嘛……”
停！！！此画面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如果这么做绝对会被打死的！
[4]
“欢迎来到冲浪小店。”
乘坐电车来到神奈川的海边浴场，我推开悬挂风铃的木门，店内码放的是五颜六色的冲浪板，还有其他琳琅满目的冲浪用具。我从未冲过浪，就在我被这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商品折磨得眼花缭乱之时，店长向我走了过来：“请问需要帮助吗？”
“唔。”
“小姑娘是想租借冲浪板还是购买冲浪用品呢？”身着冲浪服装的店长开始热情地招待我，“体验冲浪的话是要去旁边的那家店，购买专业的装备是在我这里。”
“那个，我不冲浪。”
“嗳？”
“我是来给男朋友挑选生日礼物的………”
“送这样少见的礼物，小姑娘的男朋友也喜欢冲浪吗？”听到我的回答，店长忍俊不禁地问。
“嗯，他很喜欢。”
“难怪，真是有心的女朋友啊。那小姑娘想送些什么，冲浪板，服装，还是防护道具？”
“额，冲浪板？”
“好的，我这里有长板，短板，枪板，还有浮筏板，小姑娘想要看哪一种呢？”
“对不起，我不太了解这些东西，所以能请您推荐一下吗？”听不懂这些专业词语，我只好求助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建议小姑娘选择别的东西，因为如果男朋友喜欢冲浪的话，那么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冲浪板，多余的板子反而不必要。让我想想——你觉得冲浪绳怎么样？”
“冲浪绳？”
“挂在脚踝处，可以帮助他在落水时不会和冲浪板分离的绳……………”
“就这个了！”我一锤定音，“这是关系到他自身安全的道具，肯定要买！”
“果然，我想如果是男朋友去冲浪的话，小姑娘一定会很在意他的安全。”店长笑，弯下腰在柜子里翻找，“我记得库存里有一条这样的绳子，很适合你们——瞧，就是这个。”
他拆开包装，布包里露出了一条红线编成的精致绳子。“这是三叶结的冲浪绳，”店长展示道，“那时候和绳结公司合作的产品，只有这一条了，就卖给你吧。”
红色的三叶结，编织而成的是永远也无法解开的死结。
寓意，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和你的男朋友要一直幸福下去哦。”
“谢谢您，一定会的。”我微微鞠躬，真诚地感谢。
在冲浪店的门口再度告别了店长，我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店长的声音：“哟，麻起回来了？”
MAKI？我急急转头，视线中的不是我所期盼的牧，而是另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渡边麻起。
他身着黑色的冲浪服，腋下夹着一块长形冲浪板，正在同店长交谈着什么。
我的瞳孔扩张再扩张，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他也发现了我，那样子显然也有点吃惊。
[5]
时过黄昏，浴场的人流散去，沙滩变得有些空荡荡。
我们并排沿着海岸线行走，我却低头看着脚下的沙粒，不知该说什么。
“海南队还好吧？”走了一会，他率先开口问我。
我点点头：“你们博多商大附属呢？这次得到了冠军，应该可以休息一阵子了吧。”
“嗯。”
“祝贺你们。”
“谢谢………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几天前，你呢，不是应该在福冈吗，为什么会来神奈川？”
“我的家在神奈川，高中之前就一直在这里。”他说，“现在只是在福冈县读书，你应该知道的。”
“哦，这样啊。”
“你怎么样，安岭？”
“除了有些不爽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我明白，对不起。”他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他呢，已经康复了吗？”
“既然这么关心，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呢？”我忽然站住，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比赛结束后你去医院了，对吧？”
他走了几步，然后停下回头看我。
“之后在匿名送花的人是你，对吧？还有药膏也是你送的。”
“你为什么…………”
“明明很在意，却只敢远距离观望的人只能是你吧。”
“他是因为我受伤，仅此而已———虽然不是全部的原因，但在那之后也多少影响到了比赛结果，我不想占他的便宜。”
“可是我觉得，与其这样一直内疚下去，不如当面把这件事说清楚，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他告诉你了吧？”见我静默着杵在原地，渡边麻起笑了，“果然，他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呢。”
“渡边，我明白你过去所经历的痛苦，但是这其中有误会，如果不说明白的话，这样下去对你会更不公平。”我捏起拳头，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一一说出，“我承认我没有说话的权利，但我………”
“够了。”渡边麻起打断了我，“我不想知道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是…………”
“安岭，我很高兴能再次看见你，但是在那之后我们经历了很多，我变了，他也变了，我们都不再是原来的小孩子————所以，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看见他阴沉的侧脸，我只好住了口，但我并不是完全放弃调解他们的问题，只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确定————
“渡边，你刚才说你是神奈川人，那你的小学是在这里读的对吧？”
“嗯。”
“请问你小学的名字是‘县立高崎’吗？就是在中心公园旁边的那所。”
“是的，你应该知道吧？我和他都是那所学校的。”
“等等？！你和牧绅一不是初中同学吗？”我吃惊地问。
“我们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他微微皱眉，“他没告诉你？”
“他只告诉我你们是初中同学…………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忽地往前一步靠近渡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认识我吧？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对吧？”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我调整呼吸，极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渡边，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吧？”
他浑身一怔，表情巨变。
“那年在公园遇见的，被篮球部赶出来的小男孩就是你吗？之后我送给你了书签，我们一起玩，还立下约定，你要在高一拿到MVP…………”
“不是我喔。”
“嗳？”
“和你立下约定的，要在高一那年进入海南队，拿下MVP的人不是我。”
“可是你叫我‘小山’，还在那所小学读书……………”
“安岭，我不是那个小男孩，应该说，我不是你所指的那位。”渡边麻起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成这样。
“你们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他笑了一会终于停下来，“这么久了，他竟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而且你竟然也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捏住衣角，我声音颤抖地问。
“所以我才会说，小山一直就是个神经大条的笨蛋。”他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揭开尘封许久的秘密似地，郑重地对我说道，“你惦念的那个小男孩，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呢。”
“几年前是，现在也是，他从未离开过————先找回对方的人反而不是你啊，安岭。”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重逢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