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夜霾飞灵

1、一

　　布克多的白鹫骑士艾拉斯特•拉伊罗最近很有点反常，总是一会儿偷偷微笑一会儿长吁短叹的。根据他那位富有经验的月精灵吟游诗人伙伴判断，此人特征明显，一定是陷入了发情期的苦恼中。而作为一起在十年间进行了多次惊人冒险的伙伴，亚卓伦•银叶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帮助亲爱的艾利从这种扰人的痛苦中振作起来……也就是说，不管他看中的是谁，先推倒了再说。
　　于是他找到了同样一起冒险的矮人穆兰•铁盾、培罗的咏者奥拉塔和法师凯斯洛，准备大家一起来好好给艾拉斯特开导开导：
　　“我说亲爱的艾利，最近你气色不太好啊？”
　　“愿太阳之父降福于你，艾拉斯特。你看起来心事很重。”奥拉塔关切地问道。
　　还没等白鹫骑士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就只见矮人虎虎生威地挥动着自己的斧子，恶狠狠地说：
　　“有啥好烦恼的，全都可以一斧头劈了！”
　　“什么时候你能理解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武力解决，”凯斯洛刻薄地说道，“地精里都会出现圣武士了。”
　　亚卓伦连忙伸手按住矮人的斧子，要真让这两位开始毫无意义的低级争论，那一整天都会在看秀中无所事事地渡过。可今天不行。今天他们得审问……啊不，询问艾拉斯特，让他把他那位心上人的名字吐出来，好让他们乐乐……助他一臂之力。
　　“好啦好啦。艾利，别理他们。来，告诉我们，哪一位贵夫人如此没有眼光，居然敢拒绝像你这样一位年轻有为而又英俊的骑士？”
　　“贵夫人？”艾拉斯特的眼神从迷蒙转为不解，“什么贵夫人？”
　　“当然是你爱的那位啦。亲爱的艾利，别想瞒过我敏锐的双眼，你最近一段时期总是魂不守舍，一看就知道是坠入了爱河。”
　　骑士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才……才没有什么贵夫人……”
　　“那么是哪家的小姐啰？”
　　“不是……”艾拉斯特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不是小姐。”
　　“那么，是……？”四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骑士的脸，就等着听八卦。
　　“是……是纳萨拉。”
　　“纳萨拉？”法师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中，“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另外三双茫然的眼睛听到他这么说，立即又兴奋起来，转而盯向苦苦思索的凯斯洛。
　　“赫斯沙德兰的纳萨拉。”艾拉斯特涨红了脸，局促不安地说道。爱情的秘密在他心里埋了太久，如今遇到难得的机会，自然要出来透透气，“前阵子国王让我去奥法归宿送东西，就……就……我一眼就……”
　　精灵、矮人和牧师眼睁睁地看着法师的表情从迷惑到恍然大悟到突然呆滞，最终在无比惊恐上作了个长长的定格：
　　“……没错！奥法归宿的纳萨拉！美卡尔帝国赫斯沙德兰家族的第十四代巫帝，大魔法时代唯一一位活到今天的大奥法师……不，不能说是‘活’到今天，因为他早就把自己转变成了一个不死者——艾拉斯特，他是个巫妖！”
　　“是啊，我看到了。”相较于法师的恐慌，骑士的无谓很有种超现实的风范，“国王要求我把东西直接交给他的。”
　　“那你还……！”凯斯洛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打颤。他现在是本国最有才华的法师没错，可那和奥法归宿的纳萨拉相比起来根本一文不值。接近两千年的漫长时光使这个巫妖成为了整个界域上最强大的法师，即使只是提起名字都足以让人吓得直打哆嗦：
　　“那是个巫妖啊，艾拉斯特。巫-妖！你究竟知不知道巫妖是种什么东西？让我告诉你，巫妖是为了企求不朽而走上了亡灵之路的施法者，是由远古失落的秘仪创造出来的亡灵。但不论怎样，最终他们的心智都会无可避免的陷入了疯狂。他们冰冷邪恶，狡诈非常。以不朽的生命渴求强大的力量，古老的知识，以及最恐怖的秘术。而你居然告诉我你看上了一个巫妖？！艾拉斯特！我怀疑你神智的清醒程度！”
　　“还好吧。”黑发的英俊骑士轻巧地理了理头发，“纳萨拉他挺……挺安静的。”
　　就算按照他自称的那样对一个巫妖一见钟情，骑士守则也不允许艾拉斯特说出这位巫妖很和气或是非常善良体贴这种弥天大谎来。
　　他的四个同伴全都哆嗦了。
　　“艾拉斯特……纳萨拉快两千岁了，他是我们已知最老的非龙生物，而且没理由不继续保持破纪录的势头。”凯斯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呃，你看，代沟还有健康问题什么的……”
　　“你太保守了，凯斯洛。按照这种说法，亚卓伦每年连一次恋爱都谈不成了——她们全都只有他年纪的一个零头。”骑士眉飞色舞、两眼放光地说，“区区年龄的差距怎么会成为爱情不可逾越的障碍呢？至于健康，咳，我们只能祈祷纳萨拉的身子板能够硬朗些。你也知道，那些法师们总是一副病怏怏的瘦弱样，可真让人担心。”
　　这一下打击可真够致命的，竟然能把月精灵从灵魂出窍的状态打回现实中来。
　　“艾拉斯特！”亚卓伦一声哀号，“他是个巫妖！谁都知道，巫妖从不关心命匣以外的身体状况，所以他们任凭自己的肉身腐朽凋萎……巫妖就是个骷髅架子！艾拉斯特！更糟的是他们还不完全是个骷髅架子。天知道那些骨头上是不是还能剩下点烂不掉或者烂了一半的东西！比如木乃伊化的肌肉组织之类的！”
　　“那倒没有，纳萨拉把他自己收拾得挺干净。”艾拉斯特明显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中，“很白……是那种很优雅的骨瓷白，还微微散发着幽蓝的磷光。我挺喜欢那颜色的。”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没能忍住一阵强烈的抽搐。但法师最后还尝试着挣扎了下：
　　“艾拉斯特……你都没感觉吗？巫妖的周围可是一直笼罩着死亡与邪恶的可怕灵气啊！”
　　“哦，是有点冷。”骑士神往地抬起头，“冰山了点，不过也不算太大的问题。我知道有些人就是爱挑战冰山。”
　　太阳神的牧师奥拉塔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他正在尝试掐死自己，好从这种比无底深渊还可怕、邪恶得不可言说的谈话中解脱出来。
　　“对了，我亲爱的伙伴们啊。”艾拉斯特•拉伊罗突然从充满了各种谁都不想知道具体内容的桃色幻想中清醒过来，“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想助我一臂之力。”
　　所有人都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可遗憾的是一旦骑士认定了某些目标，那么不但八头金龙都没法把他拉回来，就连周围的一些小小细节都会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掉。
　　“你们瞧，我有一个完美的计划。”骑士兴高采烈地打了个响指，“毕竟，任何交往都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交往！？那、那个巫妖已经同意开始交往了吗？！！吟游诗人顿时觉得全身的颜色都褪掉了，世界在他眼中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对于一个精灵吟游诗人而言，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更痛快。
　　“我打算先从交换日记开始……”
　　一般的次序不是先送情书吗？法师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况且谁会和一个巫妖交换日记啊！姑且不论邪恶疯狂的古老巫妖会写些什么日记、能不能被看懂……身为没有正常时间观念的不死生物，它会记得几个月写上那么一笔就算很了不起了。艾拉斯特再怎么说也还是个人类，不知道他打算耗个几年来交换日记……
　　“……送送花啦，在奥法归宿下面弹弹小夜曲啦——亲爱的亚兹，你会帮我的，是吧？”
　　精灵一声不吭，直接两眼一翻向后倒下，晕了过去。虽然这是逃避现实，但却很有效果。
　　“然后就可以顺利地发展到拉手……”
　　怎么个顺利法？！法师考虑着要不要告诉陷入了妄想中的骑士，有个著名的高级——六级，比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之传送门还要高出两级——法术叫做巫妖之触，就是模仿巫妖的碰触让活人陷入死一样的麻痹这种可怕的效果的。但他觉得，说了也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的这种可能性很大，非常大。大到了这种程度的可能性，差不多可以被当作现实了。
　　“……再下一步就是接吻了。”
　　这世上很少有事物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矮人吓到晕过去，不过很显然，这位白鹫骑士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要知道，亲吻一个巫妖，一个外科人类骨骼标本，这是怎样的一种愚蠢而崩溃的行为啊。
　　凯斯洛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因为他现在开始考虑巫妖的嘴里有什么……牙齿是在嘴外面的，因为巫妖没有嘴唇……那么，舌骨？如果还有剩下的话……一千多年的时光可以很轻易地摧毁各种脆弱点的骨头，尤其是舌骨这样精巧的小东西。嗯，不管怎么说，按照艾拉斯特前面所说的，他不会尝到一千年厚的灰尘和腐败的身体组织或者蛆什么的，这已经是超乎想像的好了。
　　他等了一会儿，很意外没听到艾拉斯特继续妄想的计划，于是问道：“……接吻，接下来呢？”
　　“没有接下来了。”骑士有点沮丧地垂下头，“接下来的我还没想好。”
　　法师了然地点点头。这说明他的这位同伴还不能算是无药可救，至少还能被最强的九级奥术许愿术试着救救看。
　　废话，要是他能想出来怎么和一副骨头架子上床，那才比较惊悚好不好。
　　凯斯洛暂时还没有去想像那一幕的打算。不管怎么说，那对自己业已崩溃的精神而言负担实在太重了一点，可以媲美压垮蚂蚁的最后一个秤砣，而且还是50磅的那种。
　　“不管怎么说，”遗憾的是艾拉斯特没一会儿就又振作起来，“计划就是这样。我们今晚就开始行动吧。”
　　没人表示反对。
　　这是当然的。因为所有人都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就连法师也不例外。
　　这迅若雷霆的最后一击实在是深得白鹫骑士团快准狠的真髓，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