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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卡蜜拉的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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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季这期间,又有诸多乡居在外的士绅名流回到伦敦,舞会、赛马、画廊、宫廷晚宴等活动层出不穷。
这天,克雷尔带着贝芙丽去赶赴一场舞会,因下半场又有另一场舞会,所以本来只打算待上片刻,和几位熟识的打个招呼便走。
一转身他却看见在一暗角处,一位穿着蓝纱长裙,挽着白锻披巾的年轻女人,突然泼了伊登一脸的酒水……
原本伊登在舞会上碰巧遇见卡蜜拉是十分高兴的,卡蜜拉亦是如此。只是当卡蜜拉看见伊登身上的男仆装束和他手上的白手套之后,脸色就变了几变。
伊登见卡蜜拉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便走过去既紧张又兴奋地朝她行了个吻手礼:“真高兴又见面了,美丽的小姐……”
卡蜜拉神色莫明地看了伊登一眼,随即她露出得体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问道:“您竟然个男仆?”
伊登僵了僵,“是的……我……我是个男仆。”
他说到难堪处已无法再说下去,不自觉间便低下了头,又想到站在面前的是卡蜜拉小姐,伊登抬头辩解道:“我绝非有意对您欺瞒了身份,我对您一直光明磊落……”伊登下意识认为卡蜜拉定能理解自己,因为他和她是如此合得来的朋友!
然而却见卡蜜拉目光似火,她牵起嘴角努力露出一抹略为温和的笑意,“这位……尊贵的男仆大人?您要是还稍稍有点羞耻心,就请你赶紧自己吊死吧!或者拿一捆柴火烧死呀!您怎么敢如此欺骗我?亏我还当您是位品德高尚的绅士……哦!”
她的目光扫过伊登的右腿,“哦!真教人火大!你是个瘸子?你是个瘸子!”她的表情彻底变了,愤怒和恼恨占据了她的大脑,她将整杯香槟都泼在了伊登的脸上。
她只道我拿真心待你,却不想换来你的虚情假意。一位淑女的尊严不允许受到如此大的冒犯,她的心中好像烧起了一场大火,烧得她理智全无——“恶心!”卡蜜拉说罢提着裙子跑走了。
伊登被她的话刺伤,也被她厌恶的眼神所伤,他的脸色变得煞白,然而他原本就长期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脸色,所以很难看出这其间的差别。
好在并无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小的男仆,此时刚好一支舞曲作罢,众人兴致高昂,鼓起掌来,齐声喝彩。
卡蜜拉一路冲撞,走到一条蒙着昏暗烛光的木楼梯上,连声咒骂:“该死!该死!”
忽然斜刺里又撞出一人来,卡蜜拉刹不住脚,一下子扑在那人身上。抬头一看,只见这人留着金色鬈发,五官深刻俊美,真是英武非凡。
卡蜜拉双手扶在他胸膛上,被男子虚虚环抱住,一时羞红了脸。
另一边舞会上,伊登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外走,忽然手腕被人握住,伊登认出那袖子上的精致袖扣,一看,果然是克雷尔。
思及此刻的狼狈,在克雷尔面前他更觉得无地自容,于是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克雷尔倒是浑不在意,拉了他手闪进一间房内,他略有些生气地问:“那女人泼你做什么?”
又看伊登一动不动好似魔怔,克雷尔拿了帕子给他擦脸,“傻了吗?”
伊登看着克雷尔,一时觉得委屈,一时觉得意难平,一时又觉得可笑。他勾起嘴角道:“我只是个男仆,凭他是谁,不泼我又泼谁?我活该让人泼的,谁叫我只是个男仆,而不是个贵族老爷呢?”他眉间郁郁,棕色的鬈发搭在额前,紧贴着皮肤,更使他显得白惨惨的。
克雷尔听了这话,皱紧了眉,露出些严厉神色,他双手捧住伊登的脸,迫使伊登正眼看他,“你这是在怪我?”
伊登愤愤然咬牙切齿道:“你又何必这样防我?我难道还会贪图了你的财产不成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啊!我有能力帮你管理庄园,我也愿意奉献我的忠诚,我可以随时发誓我决不会背叛你!可你却只让我当个该死的男仆!一个该死的男仆!”
“是你自愿留下的,你后悔了?”克雷尔已经阴沉了脸。
“难道我是想留下来给你端茶倒水吗?你又哪里缺一个端茶倒水的人?”
“你不满的话大可以一开始就走啊!现在又来抱怨什么?!”
“要不是……我早走了!”
克雷尔气得一把推开伊登,伊登腿脚不好,仰倒着摔在地上。他看见克雷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痛苦和不甘挣扎在伊登墨绿色的眼中,又渐渐平息——是啊,现在又来抱怨什么?早明白这世上没人在意他,却又偏要生出些妄想,看克雷尔对他好点,就以为他们彼此是亲密人,是可以互相信任的……
他其实是存着几分试探的,他想若是放在以前,他断不会对克雷尔说这些话的。
怪只怪克雷尔最近对他太黏了。而同时,克雷尔身为一个伯爵的威严也在与日俱增。这是多么矛盾啊!
这一刻伊登瞧不起自己,为自己而感到羞耻,他竟觉得克雷尔对他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整了整衣上的褶皱,抬眼看见窗外窄小的天空,伊登神色阴郁地就好像此时窗外层层叠叠的乌云,重重地压在眉心。
他明知道克雷尔有一种特质,那就是只要他想,他对谁都可以表现地好像那人独一无二一样。
第二天下午,斯宾塞家位于伦敦的别墅里。小姐们都坐着,有的坐在房间里,有的坐在阳台上,有的坐在绣有金角的丝绒方垫上,有的坐在刻有花卉人物的橡木小凳上。她们互相之间窃窃私语,欲笑还止——但凡有一位男士在场时,女人们莫不如此作为。
而这位置身于众多佳人中的男士却显得满不在乎,仿佛专心致志地在擦拭着他精致的酒杯,眼角的余光频频瞥向笔直站在橱柜边的男仆。
这些小姐们姿态轻盈,尽情打趣,精工刺绣的衬衫遮着肩膀,袒露出美丽滑腻的酥/胸,所有衣料都是绫罗绸缎及天鹅绒,白嫩的双手证明她们是四体不勤、养尊处优之辈。显而易见,她们均出自豪门,正是许久未见的菲利普小姐等人。
时不时菲利普小姐轻声和克雷尔说点什么,克雷尔便竭尽全力彬彬有礼地回话,但不免显出些不耐和厌倦。
邦妮(菲利普小姐的教名)应当是真爱克雷尔,“爱”,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尽管克雷尔已经和珍妮订婚了,但她依然巴望着有解除婚姻的可能。她尤其想不通的是,这订婚来的未免太过突然了,她哪里比不上珍妮呢?哦,珍妮,那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女儿罢了!
“你瞧,克雷尔,今天的雾是不是散的格外晚些?”她拉拉他的衣袖,凑近他耳旁说道。
“是啊。”克雷尔答道,接着又陷入心不在焉和冷冰冰的沉默中。他的手指动了动,脑海里浮现起伊登那双雾蒙蒙的绿眸子来。
紧接着伯莎夫人娇笑着进来,而她的身边跟着的居然是卡蜜拉。伊登慌张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只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的,正是我身边的这位美丽小姐——卡蜜拉·史密斯。”伯莎夫人兴高采烈地拉着卡蜜拉说道。
贝芙丽最先上前围住卡蜜拉上下打量了一圈,她微微赞叹:“你的金发真是漂亮啊!你是从哪里来的?”
卡蜜拉娇怯地笑笑:“住在北安普顿郡,乔·史密斯是我的父亲。”
艾琳娜细长的眉微皱,其他的姑娘们也都围了上来,艾琳娜撑着脸颊笑道:“亲爱的卡蜜拉,你好面熟,我想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在梦里呢?”卡蜜拉含笑道。
她们确实是见过的,就在奥尔索普庄园之前的舞会上,只是艾琳娜贵人多忘事,并不记得她。但是艾琳娜此时不会想到,今后她绝忘不了卡蜜拉,甚至在午夜梦回时,都把她记得深刻。
卡蜜拉并没有看伊登哪怕一眼,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经在昨晚消弭。伊登想起他给卡蜜拉的哥哥写的信,信上还承诺了他会去拜访史密斯先生……
现在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讽刺。
这时文森走进来附在他耳边道:“戴维在找你,她好像有什么事……”
伊登发自内心的感激戴维,他正巴不得离这里远远的呢。伊登装出一副忧心的样子道:“啊,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文森,你能帮我顶一会儿吗?我去去就来!”他说罢也不看文森一眼,抬脚就慢吞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