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索普庄园》断想

15、戴维的请愿

　　然而他想不通戴维会有什么事找他，他和戴维之间的关系是如此微妙，平时对彼此都目不斜视，甚至是互相厌恶，心底却又因为凯蒂的死和珍珠项链被偷窃的秘密而牵在一起。
　　伊登起初可怜戴维，他明白她的弱点，所以也怜悯她，凯蒂已经死了，实没必要再把戴维的脖子也送进绞索里；后来伊登厌恶戴维，觉得她自轻自贱，自甘堕落；如今戴维已不能掀起他心底的任何一点情绪。
　　不知不觉间，伊登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可具体又说不出到底失去了什么，毕竟他还是那个瘸腿的他，一贯的沉默寡言。他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什么也没有。

　　“伊登……”
　　“有什么事快直说吧。”
　　戴维苦笑，“呵，我怀孕了。”
　　伊登圆睁了双眼，踟躇片刻才道：“你……你与我说什么？你该……去跟孩子的父亲说。”
　　戴维急喘了一口气，“我……”可是她一开口便鼻尖发酸，她只能强忍着道：“克雷尔不要这个孩子，我……所以我也不能要这个孩子，可是我舍不得……”她说话间已经落下泪来。
　　伊登默默听着，虽表面平静，但其实已经手足无措；戴维也默默流泪，她手指攥着裙摆，攥得指尖发白。
　　“帮我……”她哽咽道。她抓住了伊登的弱点，伊登最怕眼泪。
　　伊登只觉得眼前一黑，“上帝……打胎是要下地狱的……”

　　晚上戴维独自倚在床头，脑海里不停地回想起克雷尔冷漠的嘴脸，他的姿态是那样高高在上，仿佛所有人都该匍匐在他脚下舔他的脚趾——“明天让医生帮你拿掉，好吗？真是的，你怎么能怀上孩子……”他用情人间最温柔的呢喃向她发出警告，仿佛她只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戴维第一次觉得他如此可怕，当虚伪的笑容消失后，裸/露出来的是一个无情的恶魔。
　　他一点也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戴维怎么甘心？又怎么舍得？她既眼热富贵，又难以将骨肉割舍。要她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简直和把她架在火架上翻烤一样煎熬。她像只迷途的羔羊一样，不知前路何方。

　　这天夜里戴维的房门被轻轻叩响，穿上黑外袍的伊登带着怀孕的戴维连夜离开伦敦市中心。这是伊登的主意，伊登把她安顿在边缘的一家破旧的旅馆里，好言好语要她放心养胎——那样子就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一样！
　　第二天管家强尼便得知，戴维在没有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告假离开了。
　　戴维应该感谢伊登，尽管她日后仍然可能因其他事憎恶他，但此时此刻的确是伊登帮了她一把，将她从痛苦的煎熬中拯救了出来，如果日后她生下这个孩子却过得不好，那么她也完全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伊登身上，表现地好像自己是个受害者一样，来使自己获得一点心灵上的安慰。
　　而且她的心底还存了一丝很可笑的希翼（我们都知道这很可笑，但她就是那么想的），她想或许等孩子生下来后，克雷尔会转变了主意也不一定……毕竟他曾经是那么深爱她！到时候自己既然帮他生下孩子，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对她好呢？他应该要对她好的。

　　伊登度过了忐忑不安的一天，表面上戴维的离开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仆人们有条不紊地工作，主人们漫不经心地生活。在晚上伊登用冰凉的水洗过脸之后，文森又来告诉他，克雷尔在叫他——“他一天到晚都在叫你。”文森如此抱怨道。
　　可其实克雷尔一天中真的难得叫他一次，他虽然是克雷尔的贴身男仆，但克雷尔奇迹般的十分擅长自理自己的生活，每当他身边没有仆人在时，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动手做的。

　　伊登慢吞吞地走到克雷尔的卧室，“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时候克雷尔已经上床休息了，他招招手让伊登走到床边，“我背酸得很，你能帮我捏捏吗？”
　　伊登一言不发地给他敲背揉腰，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克雷尔的皮肤上，克雷尔的呼吸不易察觉地加重了。
　　大约敲了有一会子，克雷尔拉住伊登的手道：“你陪我睡会吧。”他的声音低低的，头也垂得低低的。
　　伊登犹豫了一会便脱下外套躺进温暖的被褥里，他和克雷尔并肩而睡，一时间使他想起了那次他拿着锥子去找克雷尔的那个晚上。
　　“贪心的人。”克雷尔突然道。
　　伊登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但他明智地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伊登起来时还觉得很慌张，一定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会一睡不醒，他这样想到。
　　他看见克雷尔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子盯着他瞧，伊登刚想要道歉，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些什么，突然间就有一片柔软覆在他唇上，克雷尔的长舌探进来，用力地舔舐着伊登。
　　他咬着伊登的嘴唇呼吸急促，又翻身压住伊登，大手捧住伊登的脸，不停地吻他。伊登惊呆了，在几乎喘不过气的情况下挣扎起来，他看见克雷尔的眼里汹涌着暗沉沉的黑色海浪。
　　克雷尔被他咬了一口后，又亲了亲他的鼻子，当他的嘴里漫开一股铁锈的味道时，克雷尔的眉头皱得死紧，他道：“你咬我干嘛？”
　　伊登道：“你在发什么疯？！”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克雷尔翻身坐起来，他背对着伊登面色晦暗地望着床脚，“你不喜欢？”话中的意思就好像他应该喜欢一样。
　　伊登表情呆滞，“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被一个男人当成女人一样亲？伊登觉得这问题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克雷尔转过身又拽住伊登的手按在他鼓囊囊的地方，伊登好像被火烫了一样，他的力气比不过克雷尔，手拽不回来，一气之下竟给了克雷尔一个耳刮子。
　　克雷尔满脸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好像怎么也想不通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片刻后他又确认似的问道：“你打我？”
　　伊登已经气得满脸通红了，“该死！该死的！你做了什么！？不打你，难道还要我亲吻你的脸颊吗？”
　　克雷尔迟钝的大脑终于转过弯来，随即他漆黑的眼里燃起愤怒的火焰，他拽住慌慌张张要去穿鞋子的伊登，危险地眯起了双眼，“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倒是你！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伊登大叫道。
　　克雷尔咬牙切齿：“你耍我吗？是谁整天对着我献殷勤的！是谁勾引我的！？嗯？现在又装出一副贞洁的样子来……你！我可不是每天都有心情碰你的……”
　　伊登更加吃惊了，吃惊的同时又很愤怒，“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上帝保佑你逃出自己的幻想吧，看清楚现实！没有人对你献殷勤，没有人勾引你！没有！！什么都没有！”伊登说罢大力甩开了克雷尔，也顾不上穿鞋就狼狈逃走了。
　　天知道克雷尔怎么会产生这种滑稽又荒唐的想法，他的意思是他对他献殷勤？还勾引他？哦，简直见鬼了！见鬼的才勾引了他！

　　伊登走后克雷尔坐了良久，就坐在床边那张大靠背的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感到愤怒的同时又感到困惑不解，伊登说他对他没意思？那难道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吗？不！不可能！明明伊登的眼神，伊登的态度，都在赤/裸裸地述说着他对他的爱意呀。【弥天大雾】
　　克雷尔对于今晚伊登的态度有点难以接受。回想起上次伊登的表白【弥天大雾】，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恼怒、烦躁，不该是这样的。克雷尔深以为该死的伊登玩弄了他的感情。

　　而玩弄了他的感情的伊登，此时正光着脚，凄惨地坐在后门的石阶梯上，一边愤恨，一边冷的直哆嗦，一边感到茫然无措。清晨的空气真的又冷又湿。
　　克雷尔难道是在戏弄他吗？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恶作剧了，他开了一个会令人做噩梦的玩笑！
　　“真是个坏小子！他发疯了吗？”伊登朝指尖哈着热气，四周的寒冷使他逐渐冷静下来，脸上的热度却一直退不下去。
　　伊登久久地坐在那儿抱着双臂，直到双脚都失去知觉，他才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被褥里。
　　这之后他就装作发了高烧的样子，在床上躺了一天。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好比伊登这样性格软弱的人，却还是有其凶恶的一面，他的凶恶倒并不是天生的，在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便感到周围人对自己异样的眼神，或是怜悯，或是嘲弄，或是厌恶。全因他跛脚，他们便瞧不起他，于是伊登也看不起别人。
　　而如克雷尔这样精通于人情世故的人，也会有被虚妄的自大蒙蔽的一天。这大约是因为，克雷尔总是能够轻易让别人对他产生好感，他的一生顺风顺水。

作者有话说

　　米娜桑，这个有个误区。之前忘记说了，因为英国伦敦的社交季其实是每年4月到8月份。不过因为我脑子比较蠢，害怕到时候会把季令和月份全都搞混，所以我就把它改成耶诞节前后的样子了！虽然没有具体写出来，但潜意识里的设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