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痴之离心》莳茶余幽

1、一

　　入夜的茶馆，幽暗的掩在水边的繁花丛中，那花是一色的白色蔷薇，小巧而精细的样子，重重叠了，在银色月光下开得恣意缠绵，又是冷冷清清的暗香浮动，那样子迷离的花香随着夜风倾来，不觉间便溢了满心。
　　浅浅疾疾穿过店旁繁花小径，绕过店门满池盛放的白莲，直奔向店里深处。一路清影风行，带落几许盈着香的花瓣，裙折飞舞中像只被花香所迷的素蝶，沉醉不知归路。
　　那店深里有处极清净的地方，以一幕盛放的蔷薇花屏与它处隔开，浅浅径直拐到了花屏的后面才停往，喘着气道：“离心，对不起，我来晚了。”
　　花屏后是方别致的雅室，不过一套梨花木的古意几座，其它满满摆了盛放的应时鲜花，那花均为一应白白色，各有各的浓香扑鼻。奇异的是，那许许多多香花搅在一块居然也不觉得纷杂，反生出一息别样的冷香，丝丝绕绕，最能清心静性。
　　室中早坐了一个女子，墨衣乌发，见浅浅进来方抬起头一笑：“不晚，我也并没有等太久，先坐下喝口水罢。”
　　浅浅在她对面坐下，小几上已放了一盏花茶，淡淡青碧色的茶水上漂着几朵重瓣茉莉，泛出冷玉般的色泽。茶温正是刚好，浅浅走得口渴，拿起茶杯灌下，再抹抹嘴道：“离心，你泡的茉莉花茶是最香的，你怎么知道我这时来，不冷不热刚刚好喝。”
　　那叫离心的女子淡淡笑道：“本来是滚着，放得久了便凉些，并非专晾的，也难为你喜欢。”
　　浅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离心，我知道你最好的。刚才来时，看到外面的花都开满了，没想到连这里都是花。”又歪歪头：“你好像很喜欢白色的花哦，香香的，又漂亮。”她是典型的中国面孔，一笑起来双眼就眯得像两轮初盈的弯月，眼神清澈如洗，在齐齐的流海下绽着脉脉的光，叫人看了便心底觉得欢喜。
　　离心却不接她话：“浅浅，你是从他那儿过来么？”
　　浅浅一听她这话，白皙的脸颊顿时泛上红晕，垂了头低低道：“怎么每次都被你猜到了？”
　　“因为你的眼神，你的眼神告诉我了呀。”离心说着，给她的杯里倒满热水，又撒上几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那花看上去是平平常常，入杯中被热气一激，便散出阵异香来，比方才的茉莉清香更胜上几分。
　　浅浅捧起杯子深深吸一口：“嗯，好香，离心，你从哪儿弄来这些花儿，比别的地方的都要香。”
　　离心只笑：“莳花之道并无什么取巧的法子，无非用心二字，我不过闲来无事时常常摆弄这些花草，比别人多费了些心思罢。这同待人是一样的道理，‘用心’二字便强过多少算计，若是用足十分心思，便再也不悔了。”
　　浅浅点头听着，却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半日才道：“离心，你是说我么？可是我很喜欢他，他待我也很好啊，怎么会后悔呢？”
　　离心抬起眼，直视她眼中的疑惑，这样陷在甜蜜中的女孩，一句别的话都听不进去，侧了头想想：“哪里是说你要后悔，不过想着虚长你些，白说你几句罢。你喜欢他，他也待你好，这已极难得，还能有什么所求呢？”嘴角微微噙着些笑意，眼神却是清远的疏离，如夜空中的灵动星子，见着伸手可及，又不知远在几万光年之外。
　　浅浅恍忽了一下，意识变得模糊起来，自已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叫白离心的女子的，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认识了申亦晨以后的事了吧？仿佛记得不久前一日，自已也是在这个茶馆中，笑得一脸的幸福：“离心，我爱上一个人。”但那之前呢，那之前呢？
　　摇一摇头，把脑中的昏昏沉沉甩开，管它呢，离心是那么好的人，性情温和又处处周到，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和她说了心里就舒坦了。只是她总是这样的郁郁寡欢，即使笑着，眼神中仍是盈满悲伤。想到这里，一把拉住离心的手：“离心，你怎么总是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吧，我也帮你出出主意么。”
　　见着她忽然走神摇头晃脑，忽然又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离心“噗嗤”笑出声来，掩了嘴道：“我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过想的东西略多些，比不得你这样的小丫头无忧无虑。”
　　浅浅见她那掩口的那手，白得如用上好的羊脂玉琢出，偏偏又是生凉。忙抓紧握住的另一只：“离心，你手凉凉的，摸起来好舒服。和他完全不一样，他的手总是很热，每次牵了我都是一手的汗……”忽然发觉离心笑得更加厉害，只抽出手恼道：“讨厌，老是笑人家，有什么好笑的么？”
　　离心半天才止住笑：“好了好了，可别生气，见着你这么好，我也很开心呢。”一瞬间出了神，停一停才低低叹道：“若是能永远这样开心，那可多好。”
　　声音细微得如同快燃尽的一丝清烟，浅浅一时没听清楚，问道：“什么？离心你说什么？”
　　离心转过头来，仍微微含笑：“没有什么，空念了一句。对了，浅浅，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子呢。”
　　听了这话，浅浅又害起羞来，想了好久才开口：“我也不知道，嗯……他长得高，笑起来非常好看，又很会打篮球，待人也好，非常细心。记得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笑容灿烂，就如同秋日阳光下郁郁葱葱的白杨，生机勃勃，我喜欢他对我笑的样子。”
　　离心默默听着，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情感最是简单纯净，一旦爱上便是铭心般深刻。不去管对错，不去管结局，凭着一点此时此刻虚妄的镜花水月，就可以如飞蛾扑火般燃烧自已，全心全意，无怨无悔，这样的人，是幸福的罢。
　　浅浅自顾自说着：“他会记得每一次我见他时的样子；他还会陪我去挑草莓，他的手指很长很漂亮，离心，你知道么，普普通通的草莓他拿在手上都显得特别可爱。我老不记得吃早餐，他就买好早餐看着我吃，他居然知道我最喜欢果味蛋糕……”
　　那样滔滔不绝，眉眼中都是小女生的得意，离心再不说话，只一次一次给她面前茶盏中加着花茶。
　　不知过了多久，浅浅自已才转过神来，看看手机，匆匆起身：“离心，我一说就说久了，都快十二点，我得回去了，要不爸爸妈妈要着急了。”
　　离心点一点头，也起来送她：“是，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再看看外面：“你看，不知不觉外面都起了那么大的雾，再不走都要看不清路了。”
　　浅浅忙拎包出了茶馆，离心送她到门口，五月的夜里，怎么也起了那么大的水雾，几米之外全是朦朦的灰白色，月光透不过来，路灯的光也微弱得如老人昏黄的眼，外边花丛都只剩了一团一团浓黑的影，空气中迷漫着水气的味道，和着白蔷微的暗香，更显清冷。浅浅往前跑了几步，再转身看时，那茶馆在雾中模模糊糊只露个轮廓，门前一身黑衣如墨的离心早已溶在浓浓的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不由加急脚步，向家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