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痴之离心》莳茶余幽

2、二

　　浅浅再来时，已是几月之后，离心明白她定是与那男子终日纠缠。恋爱中的人，两人便能胜过全世界，忘了别人，忘了时间，忘得越多仿佛就能说明爱得越深，等哪天番然醒悟，却发现再也不能回去。
　　只是离心怎么也没料到浅浅竟来得这样的狼狈。那日里下着大雨，夏日的天气，本来瞬息万变，好好的万丈晴空，一时间骤雨便倾下来。离心立在窗前看着外边开了多时的蔷薇在暴雨凌虐下，早已有了凋残之相，果然盛时的极尽繁华，到了败去却不堪入目，世事如此，尤是人心。心中已有丝丝不祥的预见。
　　正是感伤，远远见着雨幕中跑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仔细看时，竟是浅浅，这样的雨，打在身上都要生疼吧，她也不知避一避。离心忙撑把油纸伞出去迎她，不等过去，浅浅已经近门口，三步两步冲了进来，差点撞到离心身上。离心一把扶住她，才止了她的去势。她全身已透湿，发梢裙摆都大滴大滴的落着水，不多时，站的地面就积了一小滩雨水。
　　离心见她只低着头不出声，问她：“怎么了，这么大的雨都不避一避，淋坏了吧。”
　　浅浅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的水迹，离心本以为是雨水，看她双眼红肿才知道不好，又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
　　不问还好，一问浅浅终于“哇”的大哭出来，一把抱住离心，全身都哭到发抖，离心措手不及，被她紧紧勒着颈子生疼，又不好说什么，只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浅浅一气哭了有大半小时方止住，离心这才取出帕子替她拭去脸上水痕，拉她去内室裹上一条厚厚的毛毯，又沏盏花茶给她暖手。浅浅仍是兀自坐着，一下一下抽泣，呆呆望着手中的茶盏，仿佛已失了魂魄。离心也不催她，只往她茶中不断加些宁神的花朵，那花的香气甚是冷洌，如一丝细弦密密绕绕，轻轻的一碰，便要绽出串串清音，顺着茶水的阵阵水雾，揉聚，迷漫，散开，最后无影无终。
　　好久才听到浅浅开口：“离心，我该怎么办？”
　　“嗯？”离心微微侧了头，一缕青丝顺着肩膀滑下，随手把它拔到后边，仍静静等浅浅说话。
　　大滴大滴的泪水又从浅浅的眼中涌出，再开口时已语不成调：“离心，他，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亲眼看见的，离心，我怎么办才好，怎么办。”
　　离心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终不过这样……
　　再拿了帕子替她拭泪：“怎么会这样，你可有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原由？”
　　浅浅只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那个女的父亲对他工作非常重要，他说他是逢场作戏，他说他在乎我的，可是离心，我心里好难受，好痛……”
　　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逢场作戏确是逢场作戏，不过是逢的谁的场就作谁的戏，这样的男子，总是爱自已过多，爱得连一点也容不下别人。若说无情，又要处处留情，恨不得招着世上所有的人都来爱他。浅薄之至，偏偏生了一副好皮相，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罢。
　　可怜浅浅，累得深陷其中，如此浅显的道理居然看不明白，无非一个“痴”字蒙了心眼，一味溺在种种假相中，素不知那些男人骨子里均是决绝的凉薄，哭着，求着，缠着，哪怕为他去死，总是自取其辱。不如索性丢开手，自已海阔天空去，任那人是生是死，都再也无关。
　　浅浅这般入世未深的少女，怎么能一时想得通透，就连自已，若不是、若不是当年，却连她都不如。
　　当下只能拿了话来宽她：“他这样说了，便是有苦衷罢。他原也不想，人生在世，谁又没个难处，既是一心一意对他，总要体谅他些。”字字都是违心，咬着牙才缓缓吐出，说罢，离心又不免幽幽叹了一声。
　　这话，浅浅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抬起头，直盯着她的眼睛：“离心，你说，他是真喜欢我么？”
　　离心心口骤的一疼，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虽然剧痛难耐，却是隐伤，一点血不见。脸上还得浮上笑来：“浅浅，你多心了，他不是都说了他在乎的是你么。”
　　浅浅仍盯着她，泪痕纵横的脸上全是紧张：“是真的么？”
　　明明知道不过是虚心假意，总不忍看她绝望而伤心，却觉得口唇似胶住一般，难以说出些话哄她，只横了心点一点头，那头仿佛有千斤的重，微微的阖了也算是应她。
　　浅浅这才转出笑意：“嗯，你说了我就相信，他待我那样好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喜欢别人呢。他既然是没有办法，我也不要他为难，只等着他就是。离心，你说好不好？”
　　她笑容纯净，那种无忧无虑的欢喜，果然是简简单单的女子，几句谎话就能哄得她破涕而笑，可惜自已也是个帮凶。离心这样想着，那个“好”字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去。
　　浅浅只顾说着：“我一会就和他说去，我要等着他。”离心再看她时，眼神中有无比的坚定，那样任性的坚定，离心生出几分惶恐，这种简单的女孩，最怕也是这个“痴”字，一片痴心错付流水，当真可悲可惧。还是先缓着，逝者如斯夫，有什么能敌过时间呢，只盼着时间长了，她能放开些。
　　只强笑道：“这样想就最好了，他有他的事，你也可以多做一些自已喜爱的事，各得其所，也不会老想着这些，惹得自已不开心。”
　　浅浅点一点头：“我知道，他是那样优秀的人，我总要多完善自已，才能配得上他。离心，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离心脸上僵着微笑，心里却泛出一丝酸楚，如同黄莲水中浸的一颗青梅，本是酸涩，又渍了透心的苦味，只要一点，就从舌尖化开，将这样的滋味漫到全身，让人久久浸在这样的酸苦中，再没有别的味道。装着起身取水，偏开头去，那样的笑，实是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