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疏影幽人

1、祥镇

　　中秋时分，崖山上的树越发好看了，远远看去，松林竹海，一片片红绿相间。秋风不够缠绵却更潇洒，风吹林动，自成乐章。这个季节中原气候宜人，暑热已退，天气清凉，山上的树木不比夏日的浓阴茂盛，却显得更加沉稳有韵。秋风飒飒，穿行于林间，奏出了一首首萧声笛曲；秋风轻柔，吹拂于发间，将长长的发丝扬起又放下。一缕头发被风吹到唇上，痒痒的，韩迁儿不禁为此莞尔，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便往山下去了。
　　秋天是韩迁儿最喜欢的时节，秋高气爽，站在山顶眺望，天色与山色都是一片清朗。每年这时候，她来崖山的次数都会更多一些。在崖山上流连玩耍了一个早上，才舍得下山，快到山脚时，迁儿看着熟悉的小路，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的场景：
　　五年前，迁儿一人来山中玩耍，在傍晚回家时，遇到有人问路，那人自称从山的另一头翻越而来，寻歇脚处，她便指着山下道：“下山几步路便是祥镇。”
　　那天和往常一样，迁儿背着一小筐不大不小的柴火，手里拿着漂亮的野花野果、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远行而来的人。那人问过路后便随着她一道向山下走去，边走边与迁儿搭话，问其手中的野草为何物。
　　迁儿一向牢记母亲的管教：一人上山不可向林深处走去，不可贪图玩耍不顾安全；要警惕人声，多多躲避；更不可与陌生人接触。但当时见此人面相宽厚，且已快出山见镇，他也并未打探私事，便回道：“山中野草，叫不上名字，我只是看它形状有趣，采了来玩。”
　　行人道：“这野草不光形状有趣，还是可救人命的宝物哩！”
　　“是药草吗？”迁儿思索着问道。
　　行人笑说：“正是。”
　　迁儿越发好奇起来，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不知从何开口，也不敢忘记母亲叮嘱，一直与这不知来历的行人保持着较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这行人看着迁儿模样聪慧，行事谨慎，便说：“若你对这药草有兴趣，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识遍天下草药如何？”
　　迁儿想这人真怪，萍水相逢便要与人做师徒，并未回答。又走了一会儿，已经进了镇子，行人询问客栈方向，迁儿指了路后便在拐角处转弯了。
　　过了几天，韩迁儿再次去山上玩耍时，又见到了此人，他在自己上次采药草的地方低头挖着，因为年纪稍长，动作略显笨拙。迁儿看了一会儿后，这人回过头来，好像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见是迁儿，也不意外，笑道：“小公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迁儿觉得他说话有趣，也跟着笑了，她从小不爱粉饰，后来便直接做惯了男孩子的打扮，到了十三岁也未改换，此时被错认也不解释，只说：“老先生，你在挖草药吗？”
　　“正是，这药草本是难得寻见的，没想到会在这山中如此常见，”老者低下声念着，“大概是冥冥中注定此处有有缘之人吧。”接着他说了一些做药材的方法讲究，迁儿听得入迷，不觉走进了些，边听边和他一起挖着药草。
　　老人的竹筐比迁儿的大许多，挖好了药草，两人一同下山，迁儿发现自己对此人的防备似乎很小。刚进镇子，没路过几条街，老者就指着一处小巷：“这便是我现在的住处，有时间可以过来玩耍啊，小公子。”没等迁儿点头或摇头，便径直进去了。留迁儿在原地呆住。
　　一连十几天，韩迁儿没再去后山玩耍，突然听母亲说起，镇上新来了一个外乡人，住在镇子西头的小巷子，在家中为人看诊。这位张郎中为人很是低调，但去过的乡邻无不称赞他的医术。
　　迁儿猜着应是山上遇见的那人，想了想决定告诉母亲之前与他相遇之事，母亲听了却并没有责备，只是轻轻皱着眉，神情严肃的问道：“迁儿，你喜欢医术吗？若这张郎中真要收你为徒，你可愿意。”迁儿点点头：“我愿意。”母亲见迁儿真心喜欢，便亲自带着她去找这位张郎中拜师，自那之后迁儿便开始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师父对迁儿教导严格，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转眼五年过去，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如今的迁儿，虽然还是不喜粉饰，但也不再做男娃的打扮了，镇上的人也习惯了这位年轻的女郎中。她从山上下来，径直去了师父的小院，师父家的巷子在祥镇的西口，正是靠近崖山的方向。走近小巷，迁儿便收敛起笑容，调整好呼吸，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果然进了巷子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乡邻，见到她笑嘻嘻地说:“小韩大夫好啊，来同你师父过中秋啊。”迁儿微笑答道：“老伯好，中秋安康。”
　　进了师父的院子，迁儿见院子里只有师父一人，便又把提着的这口气放下来了。孩童般欢快地大喊着：“师~父~”。
　　师父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抬起眼看她:“你这野丫头又跑到山上去了，这崖山你看了十几年了还没有看腻吗？大过节的搞得这样灰头土脸。”
　　迁儿笑着说:“看不腻，自然是看不腻的，崖山每个季节风景都不一样的，每个季节都好看。再说了，师父不是说崖上有很多种草药，是座宝山嘛！”
　　“我是说过山上有一些药草，可那后半句是你加上去的，”老顽童讲话真是较真，“你这丫头，及笄了几年了还像个小孩似的，你母亲把你惯坏喽！”
　　“这也不能只怪我母亲，师父您也是功不可没的啊！”韩迁儿边说话边把院子里的一些干药草收拾整齐拿到房中，进屋看到桌子上有两个用过的茶杯，杯中的茶水剩了大半，壶中的茶水却已空了，看来此人逗留时间并不算短，师父一向喜静不喜闹，从不与镇上的人多交往，当初收自己为徒也是因为在山中偶遇，被师父认作有缘之人，想要医术有人传承才收了自己为徒。“会是什么人呢？”迁儿止不住好奇，放好了草药，便急忙出门一个大踏步跑到师父身边：“师父最近交新的朋友了吗？”师父转过头来，皱着眉头：“这是什么话？”“那屋里的两个杯子是师父与自己对饮吗？”“呵呵呵~”老顽童又开始了他那标志性的笑声，“那是我给你找的夫婿啊！”
　　迁儿无奈，叹了口气，拿这老顽童没有办法，也知道师父不想说的再问也没有用了，便转了话题，和师父聊起一些日常和近日来看诊的乡邻的病情。日头快到正午，迁儿请辞：“我娘说下午做好月饼让我给师父送来呢。”“好哇，替我谢谢你娘。”师父语带笑意，晒着太阳没有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