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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秋 ...

  •   走进家门,院子里的花草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恹恹的,迁儿径直走进屋里,厅中绣架上的花朵不惧骄阳,开的正艳。韩若兰坐在绣架边忙碌着,听到迁儿进门抬起头来。“娘,一定要今天绣完吗?”迁儿有些心疼地看着母亲。韩若兰却是一脸笑意:“是老客人了,她家忙着准备婚事,不好推辞,还有一点就要完成了。”说着收了手中的线,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迁儿也一同进去,为母亲打下手。
      午饭过后,迁儿收拾碗筷,在厨房刷洗,韩若兰便又回到绣架旁忙碌,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大功告成,开始亲手做今年的中秋月饼,等月饼做好天色已经微微暗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还烫手的月饼一个个放进食盒中,叮嘱了女儿先给师父送去。
      迁儿刚刚给院子里的花浇过水,秋日里已开到尾声的花朵褪去了正午的疲惫,在傍晚的阴凉中喝饱了水,努力地绽放最后的生命色彩。她提着一盒月饼,出了门往师父家走去。街区的市集装点起了节日的氛围,热闹温馨,穿过街区,感受了满满的团圆的气氛,继续朝崖山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八月中的时节,中原的天气渐凉,倒也清爽宜人。此时将将入夜,深蓝色的天空温柔静谧,十五的月亮幽幽地照着。师父的院子在镇子的西口,靠近崖山的方向,她一路走着,街道上渐渐安静下来。
      迁儿看着夜幕下的祥镇,想起小时候在街巷中穿梭嬉戏,因着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许多小孩子会嘲笑她是没有爹的野孩子、也有小朋友被家人叮嘱不许和自己玩耍,所以迁儿从小独来独往惯了,后来更是因为喜欢去崖山玩耍,越加少与人接触了。
      其实迁儿最早的记忆并不是祥镇,只是幼年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她清楚地明白,祥镇终究算是个包容的地方,可以让一个带着孩子的独身女子生存下来。
      迁儿早慧,从来不向母亲说起自己的孤独,就像母亲从不抱怨生活的苦楚。终于,她们可以在这一方天地立足。
      繁星初现,夜色更深了一些,十五的月亮格外温柔,快走到小镇的西边了,迁儿想到:师父的家人在何处呢?他一个人到处游走,又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五年,他会不会觉得孤独呢?从未听他提起这些,只知道他曾在边境生活过很多年、也曾走过很多地方,采过很多草药,见过许许多多奇怪的病症,只稍稍出手便被镇上的人奉为神医了。可他又是为何选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定居下来呢?
      走到离师父的小院不远的地方,突然见到那巷口有几个生面孔,体型剽悍,左顾右盼,看着来往的路人。迁儿心生疑惑,祥镇虽不算小,但临近山脚,少有外人,这中秋团圆时刻谁会来这里游玩,若是问诊何人会是这样的排场,何况这几人实在不像单纯等人的,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拐进了眼前的巷口。
      那几人看来不像善类,若真是来找师父的岂不危险,迁儿想到这些不敢贸然过去,只能另寻他策。师父院子后面的胡同中有颗大树,离师父家不远,爬上去应该可以见到师父的院子,只是这样要走很远的路绕过去,可现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迁儿长出一口气,迈开步子急急地朝那胡同快步跑去。
      终于到了这大树附近,天色已黑,迁儿放慢脚步,大口地喘着气。环顾四周,确定胡同中无人后,把装月饼的食盒跨到胳膊上,双手双脚地爬上树去,到高处果然见到师父的小院,院中火把照的亮,约有二十几人围成一圈,中间柱子上绑着一个人,迁儿定睛细看,那人正是师父!她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师父从来低调谦和,怎会有这样的仇家?
      师父身前站着一人,装束与镇上人很是不同,迁儿并不认识,只见那人似乎在和师父对话,说着说着像是愤怒了起来,抬起右臂招手,身后的人分列两侧,有一人被押解着推向前。“啊——”迁儿惊呼,但声音刚刚喊出就被一只手捂回了喉咙,胳膊被人抓住不得动弹,两股眼泪涌出,视线再次清晰时,母亲与师父已倒在血泊之中,火光与血光互相撕咬,一起吞噬着倒在地上的他们。迁儿全身瘫软险些跌落树下,被那只刚刚捂住她嘴巴的手揽住,才刚站稳迁儿便迈步要跳下树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来不及了,你现在过去也只能送死。”迁儿用力挣脱这人的束缚:“我去报官,将凶手抓起来!”“他们比官还大!”迁儿听后又一次全身瘫软且脑中一片空白。那声音的主人扶她坐了下来。迁儿的余光中还可见到师父小院中的火越烧越大,随风招摇,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在与自己作别,但她不敢转头看,只默默地流泪,身体不住地颤抖。
      等看到迁儿情绪有些平静了,这人才轻声问道:“你是韩迁儿对吗?”迁儿抬起头,这才看到此人是个比自己略年长的少年,气度不凡,也不像是祥镇的人,身上闪动着被树影切断的散碎月光,有些微微的刺眼。
      少年见迁儿不答话,泪眼中存着疑惑和恐惧,解释道:“我父亲是陈叔父的朋友,哦,就是你的师父张望尘,他的本名是陈隐儒。”少年见迁儿还是不相信自己,接着说道:“我来此地正是为了告诉陈叔父当年害得他无法留在京州之人已经查到了他的行踪,派了人来找他,但他不肯跟我走,”少年顿了顿,直直地看着迁儿:“他说毕生所学已有传人,没有遗憾了。”见迁儿满眼防备和疑虑,少年加快语速继续说道:“陈叔父是五年前来到的此地,当时你十三岁,独自去山上玩耍,遇到的陈叔父,因此结缘,后拜他为师,,”
      见他说到这不为外人所知的往事,迁儿的防备才开始放下来,她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打蒙了,努力用最后的力气重复着少年的话:“放火的人是师父的仇家?”
      “算是吧。”少年叹了口气。
      “那他们为什么连我母亲也不放过?”迁儿边说边又流下了两行长泪。
      “对不起,”少年面对女孩的撕心裂肺满怀愧疚,“是我大意了,我早该清楚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们应该还会找你的,你现在不能回家,有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迁儿摇摇头,脑中一片空白,后又点点头:“去镇子西边的山上,我对山上非常熟悉。”
      “也只能这样了。”
      火势迎风迅速增长着,终于惊动了邻居,有人陆陆续续前去救火,而放火人早已不知踪影。
      迁儿看着师父的小院一点点化作灰烬,自己却不能上前去看母亲和师父最后一眼,心痛欲裂。突然她抬起头看着少年:“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自然是跟着你过来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转头看了看,见胡同里没有人随即翻身跳下大树,“下来吧,我接着你。”
      迁儿刚刚大哭一场,身上力气失了许多,下树时没有踩稳,摔掉了装月饼的食盒。少年急忙上前扶住,又去帮她捡起食盒,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挽着迁儿的胳膊:“我们得走快些,迟了就要被发现了。”
      一路匆忙从祥镇到崖山,进了山,由少年拉着迁儿变成了迁儿在前带路。夜已经深了,山林间树影婆娑,像许多人影围绕。迁儿脚步渐缓,这样的崖山她从未见过,不禁有些害怕,少年见状走到她身旁,她意识到这份安慰和鼓励,便又加快步子,一直走到较深的山林处,不会被外人发现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少年把食盒交还给迁儿,在附近找了些干树枝堆在一起,拿出火折子点燃,迁儿走到火堆旁边坐下,火焰的温暖扑面而来,烤的身上暖融融的,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出了一身的冷汗,袖口也被眼泪打湿了。随着身上暖和起来,迁儿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抬起头看着旁边的少年,他不时地添些新柴,没有其他动作,更不发一言,似乎是有意不打扰自己,火焰在静夜里嚣张地跳跃着,远处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少年在光影之间,表情沉重带着忧伤。
      “你为何,,会在祥镇?”迁儿开口打破平静。少年闻声转身,整张脸都在火焰的光中:“是我父亲收到消息,命我来给陈叔父报信。”
      迁儿依旧直直地盯着他看,少年继续解释:“我叫穆萧辰,我父亲与你师父是故交,今日、今日放火的人在十年前与陈叔父有些过节,他离开京州隐姓埋名便是因为这些人。”
      “什么样的过节要杀人灭口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你知道了也没用的,还是不要去想了,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迁儿看问不出结果,索性垂下头把脸埋在膝上,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时无法接受,重复地想着这个叫穆萧辰的少年刚刚说的一切,十年、故交、仇人、隐姓埋名、·····这些陌生的字眼儿让她越想越觉得心乱,过了一会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睁开眼,天已微微亮,只剩几只浅浅星光若隐若现。
      “你醒了?”
      迁儿抬起头,少年立于晨曦之中,“我去镇上看看情况,你自己小心。”说罢便转身走了。
      从昨晚到现在,迁儿水米未进,此刻肚子已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打开身旁的食盒,拿出月饼来吃,才咬下第一口眼泪又流了下来,是熟悉的母亲的味道。迁儿知道,这是母亲的唯一遗物了,每一口都深深地咀嚼后才舍得咽下去。几个月饼吃完后,眼泪也快要流干,秋风吹过半湿的脸颊,像落叶划过。天色渐亮,朝阳如往常一样升起,清晨的阳光照到身上,迁儿微微打了个寒颤,昨夜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但迁儿明白这不是梦,她再也回不到从前,回不到母亲和师父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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