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驹过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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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披红，似美如娇，拨雪归尘，和风共鸣。
正月的冬，格外冷，刺骨的寒风打在少年的脸上，谢清尘一身蓝衣，青丝被发冠束起垂落，腰间佩了把银剑，俊美的面庞带着一丝厌恶，他拨开遮挡视线的残枝，石子路尽头的木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手里捧着早已凉透的茶，却装模作样地端起来浅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仿佛它还热着。
谢清尘看着他，心里不知是何感受，说不上来，咽不下去。
老人突然将茶杯摔在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水落地的瞬间便结成了冰。
少年不解他这举动是为何，刚刚还视若珍宝，现又弃之如柴狼，就连院子西侧那颗年代久远的枇杷树也被人移走了。
“舍得回来了？”谢飞絮的声音很小，只有少年一人免强能听清。
谢清尘没有立即作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树木吱吱呀呀的有断裂的趋势。
老人心里明白，轻笑道：“离家这么久，不认得我了？”
的确，他的变化很大，以至于谢清尘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恍惚，熟悉又陌生，他的身体也早不如从前，时常会感到力不从心，雪更是覆了满头。
“父亲”谢清尘良久，才道。
谢飞絮轻“嗯”了一声，自顾自的道：“回来就好，那孩子他还好吗？”
提到他，少年想起了那历历在目的过往，拧眉道“他很好，就不劳你费心了。”刻薄疏远的话像把利刃。
老人脸上的笑终究是挂不住了，叹气摇头道：“不提了，去看看你阿姐吧。”声音越说越小。
谢飞絮并没有留他，少年自不想多待，转身欲将离开，却听见后方传来的声音，停了脚步。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生若浮尘，此离天南，虽远在兮。”老人疯癫道，像是发问，像是自嘲，又像是离别。
谢清尘的拳头紧了紧，拂袖离开，腰间的银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铁玉碰撞声。
“呯”的一声，雪花四溅，厚重的积雪压垮了树枝，落在少年离开的位置，断裂的树枝覆盖了他离时的脚印。
老人颤颤巍巍的扶着木椅站起，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转身看向没于雪中的一抹蓝色，声音吵哑：“好好的……吧”
寒气入体，谢飞絮有些许遭不住后退了两步，靠在木椅上轻咳，飘起的白发几乎要与雪地融为一体。
若大的院子，无人作陪。
这座代表权力与金钱的宅府位于梅山之巅，三面环山，正南方一条长阶直通山角下，周遭种满了红梅，如今开的正艳。
谢清尘跨过门槛，便看见巨大的红梅屹立于中西侧，这颗红梅与其他红梅相比略有不同，它开的花红的像在滴血，美丽而又诡异。
少年的视线并没在它身上多做停留，径直走了进去，敲响了屋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床榻上倚着一位女子，那女子面色苍白，鼻梁高挺，青丝如瀑坠于榻下，双目像暗淡的黑玉，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后山。
床榻边趴着一个约五六岁已经睡着了的孩童，她身上披着一件绣着花边的雪袍，一旁的火炉把那张白嫩的小脸烤的通红。
“阿姐”谢清尘的声音很轻。
闻声，女子顿了顿，动作有些僵硬的扭头望向他，青丝随之飘起。
两人僵持了很久，谢倾雪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一句话也没说。
“阿姐？”声音在次传来。
女子眼眶泛红，又很快调整好情绪，嘴角弯了弯，眼尾上挑，笑着说：“许久没见了，有些记不清，别怪阿姐。”
谢清尘自不会怪她，刚离开时，她还不似这般病气缠身，想到这，谢清尘的表情不言而喻。
谢倾雪向他看的目光，了然，伸手间，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她摸了摸床边毛绒绒的脑袋，小孩挣扎了下，揉着眼晴抬头看向女子，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姐姐。”
谢倾雪温声细语的哄道：“阿雪乖，去爷爷那儿玩会，好不好呀？”
闻忆雪懵懂的点了点头，“好~”开口间露出了她那几颗的乳牙。
小孩将雪袍拉起来，笨着地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礼貌向谢清尘问好后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火炉烧碳的声音“滋滋”作响。
谢倾雪问道：“去看过父亲了吗？”
少年淡淡的“嗯”了声，向前走去，却被她叫停。
谢倾雪见他要来，假装生气道：“你就站那里好了，可不要过来。”怕他误会，又补充道：“这病气若被你沾上，阿瑄免不了要吃苦头。”
话落，谢清尘停下了脚步，问她：“那个孩子呢？”
“忆雪她当我相克，病气怕着她呢。”谢倾雪垂眉。
谢清尘深吸了一口气，顿道：“病的很重吗？”
谢倾雪声音很轻，漫不经心的笑道：“多养养就好了，今年的春天说不定还能和你过两招。”很快又补充道：“我可打不过你，到时候你可得让着阿姐点。”干净利落的似是怕他怀疑。
话虽如此，可谢清尘并不相给，她这副样子分明是病入膏肓才会有的，和他一般无二。
谢倾雪看着他，有些难办，眸光微闪，直接拆穿道：“这么久了，不愿相信阿姐吗？”声音有丝生气。
谢清尘急忙解释道：“当然不是。”
谢倾雪眯了眯眼晴，片刻又眉心舒展，淡然道“最好不是。”
突然想到什么，她道：“桌上放着阿瑄最爱吃的浮云糕，今日送来的，应当还热着，我一个病人不爱吃这些，你刚好带回去给他尝尝，味道可能会比他那儿的差了点，但我想他应该会喜欢。”
说出的话让人无法拒绝，少年应声，而又问道：“忆雪呢？”
谢倾雪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都透着溺爱，刚要回答，肺里就传来一阵恶心，她拧眉的瞬间又恢复平常，让人很难察觉她的异常。
“她很乖，乖的不像话，她懂事、听话，从不会使我感到疲惫，也没有惹过什么麻烦，就连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她都不要，我很担心她这样下会……和她母亲一样……”
谢清尘想说话，却被她打断，“快回去吧，阿瑄会想你的，出来这么久，他该担心了。”言尽，却不忘提醒他拿了糕点再走。
他看着她，她回望着他，最终，谢清尘还是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谢倾雪一人，她疼的蜷缩在床上，深色的血从口中呕出，凭谁看了都会觉得吐血之人命不久矣，一口血接一口血的呕出，仿佛要将她榨干。
吐出的血就如冬去春来般，她看着，伤口在疼，疼的像有人一刀刀的在愈合处又重复划开，这一刻的她，却无比的愉悦。
冬去春来，春天要来了，她安静的想着，重新躺回床上，等待着。
浮云山上的某处院落里传来悠长的笛声，约有五六只白鸟被笛声吸引，停于廊上。
楼长稷伫立于亭前，亭下是一片并未因冷而结冰的池塘，池塘里有两条金鱼，一条还活着，一条却有了翻肚皮的趋势。
笛声从他那传来，楼长稷骨质分明的手握着玉笛，双瞳白如珍珠，眉眼间都透露着温情，唯有腰间那把做工精细的短刀与全身的素朴不同。
对于他，民间早有耳闻，两极分化严重，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有人说他是狐狸精降世，为此，一老一少在街头大打出手，若不是有人拦着，这两人怕是能争个不死不休。
“害，这老头也真是造孽，白瞎他活了这么久。”看戏的人嚷嚷道。
“谁说不是呢，这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要我说，这老头也真是，和孩子较个什么劲，还当自己年轻呢。”
“成日疯疯癫癫的，之前还有人见他抱着东西喊人名，神神叨叨的，故弄玄虚。”
“简直就是个疯子！”
这里的所以人仿佛达成了共识青一色都是诋毁老人的不是，只有一个少年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怎么都在怪老人不体谅，却没人怪那小孩不懂事？”少年身穿金色衣袍，手里拿着长剑，说话声并不大。
闻言，有人开口嘲讽道：“哪里来的外乡人装什么装，假圣人！”
一人开口，千人附和。
斥责声越来越多，少年年龄小脸皮也薄，一张小脸被他们一阵数落胀的通红，面子上挂不住，趁乱离开了。
这个地方好乱，少年想着。
笛声引来了一只白里透着青色羽毛的小鸟，它落在了楼长稷肩上，黑色透亮的眼珠转了转，昂起头蹭了蹭他的脖颈。
笛声停了下来，楼长稷有点怕痒，示意它别闹。
它好似能看懂般，也停了下来，“咕—咕—”的叫了两声。
楼长稷笑着道：“又是你啊？”
“咕—咕—咕—”小鸟发出愉快的叫声回应他。
他听不懂，也看不见，但凭借感知，轻声问它：“你是不是猫头鹰啊？”
被认错的小鸟生气的叫唤。
没猜对的楼长稷脸上泛着失落，用手轻抚它的脑袋，小声道歉：“对不起，把你认错了，下次不会了，原谅我好不好呀？”
小鸟听着有些难懂，透亮的眼晴又转了转，便发出了开心的鸟叫，听着，楼长稷也开心的笑了。
一人一鸟玩了多久，远处的一抹蓝影就站了多久。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鸟飞走了，楼长稷困意袭来，坐在亭上睡着了，谢清尘这才走了出来，双手抱起睡着的人，走进了屋内。
谢清尘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床榻上，给他盖上棉被，又生起了火炉，最后趴在一旁，望向他。
“哥哥，还好有你……”声音极低，谢清尘的瞳孔也随暗了下来。
“哥哥”这个称呼，在人前只有谢清尘单方面承认，楼长稷不是不愿，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配上这个称呼难免会引人遐想，只有在人后，楼长稷才会不厌其烦的听着他一遍遍喊着“哥哥”。
窗外冷冽的寒风像是要将人吞噬。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驹过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