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锈》悦群泷

6、第6章 回忆

　　少年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一步窜到老兵工身后，此时的动作敏捷得倒像个士兵，老兵工也做出下意识的动作，伸出双臂保护身后的少年。

　　魄明注意到两人的反应，独来独往的老兵工居然会保护人，他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他先将车拉到屋子里，又伸出脚把门踢回去，重重地关上。

　　“砰！”门被关上后，老兵工等灰尘散了才看清了来人是魄明，他慢慢地放下了双臂，长吁一口气，可身后的少年依然躲着不出现。三人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只能听到车里大块头的微微鼾声。

　　“咳......这什么？里头有人？伤兵？”老兵工抬下巴指向推车，装作没事发生，神色如常地问魄明。

　　“不算是，等下再说。”魄明冷冷回答了一句，转身去找水喝。

　　魄明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老一少趁他不注意在交换眼神，他懒得打哑谜，喝了一口水后把水杯一把摔到了地上，钢制的水杯在地上弹跳了两声，发出两声巨大的脆响，杯子转了一圈停在了魄明脚边。老兵工微微惊讶地看着发脾气的魄明，身后的少年吓坏了，竟然抓着老兵工的肩膀，带着哭腔说了一句：

　　“爷爷......”

　　“你叫他什么？”魄明微微侧过脸，眯起眼睛问少年，他的眼神仿佛可以穿透少年的大脑。

　　“那是个称呼，不是关系，你哪儿来这么大脾气，这孩子招你惹你了。”老兵工拉着脸回怼了魄明。

　　“孩子？怎么我离开了一会儿你们认亲了？看来你知道这‘孩子’的底细啊？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向我介绍一下呗？”魄明反感的不是二人突然很熟络，而是他们不与魄明解释清楚，他反感别人有事瞒着他。

　　“你！”老兵工手指指着魄明，另一只手顺便把身后的少年带了出来，“把你的脾气收起来，这儿不是你地盘，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像个人似的好好说话，等你被改造成机甲兵再发神经。”老兵工和魄明认识多年，对他还是很了解的，他的脾气发出来也就没什么事了。

　　魄明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实在没理由再继续发火，便不耐烦地按老兵工的话照做。他坐在二人对面，拧着眉毛看着一老一少，等着他们开口。

　　老兵工先开了口：“这孩子，我......好像认识。”

　　魄明张开嘴想问什么，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好像是枯星来的，按说从枯星出来的都被抹了生活记忆，可我这些年总在回忆，有时候就想起些零零散散的，和这孩子聊了两句想起不少事，”老兵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说，“曾经在枯星的时候，我家好像住在一个小村子，哦，就是有十几户人家住一起，叫做村子，我家和他家是邻居。我比他的爷爷小几岁，所以他也管我叫爷爷。”

　　少年坐在老兵工身旁，听到这里，连连向魄明点头。

　　魄明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听老兵工继续说。

　　“你不是最喜欢用我做的匕首吗，这个手艺锈星没有，正是他的爷爷教给我的，后来......”

　　老兵工看了一眼少年，少年知道他要说什么，竟然眼含热泪了。

　　“后来我因为会一些，嗯......别的本事，就被带到这儿了，按星国的规定，单人上升，家庭重组，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一开始我还以为过一段时间就能回去了，后来才知道......我就是死都得死在这儿！”

　　老兵工说完，再也控制不住，干枯的双手捂着脸，啜泣起来。少年懂事地轻抚了抚老兵工的背，白净的小脸上也挂着两行泪。

　　魄明看着难过的一老一少，叹了口气，少年安慰老兵工之余忍不住撇了他一眼。魄明眼睛一挪看了过去，二人突然对视，少年惊慌地又低下头。

　　魄明咬了咬后牙，终于忍不住了，发问道：

　　“好了吗？”

　　少年不敢抬头，轻轻扯了扯老兵工的袖子，老兵工收回思绪，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鼻子，狠狠擤了擤鼻涕，一把甩到了地上，两个手指在鞋底擦了擦，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直了身子正要回答魄明。

　　“编完了？”魄明又问。

　　“编？”老兵工不可置信地反问，脸上露出些怒气。

　　“真当我不懂？”魄明突然地站起身，居高临下问着眼前的两个人，“星国抹除记忆的技术多厉害，你当我不懂？记忆抹除的时候一些，呃......什么什么神经就被杀死了，你还能自己复原吗？如果复原记忆就是你的本事，那你不应该在锈星，怎么也能去庸星当医生了，不，这么厉害的本事你应该去理星，不对，你应该早被灭口了。”

　　老兵工听着魄明的唠叨没有回怼，而是回到了之前悲伤的状态，他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无力地垂下去，双眼木然地盯着脚下的地面，少年在他身边怯生生地唤了声：“爷爷......”

　　魄明对老兵工的过去并不感兴趣，他只想解决自己的麻烦，老兵工和少年莫名其妙恢复了一些记忆也没有引起他的好奇，反而浪费他不少时间，想着现在高空的对战不知道怎么样了，魄明心里一阵烦躁。

　　“你们俩是不是枯星来的，我不感兴趣，你们怎么恢复记忆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说一句，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魄明向着推车指了指，“那我不会告发你们恢复记忆的事，你们自己别被发现就行。”

　　魄明从来鄙视充满感情的人，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在被训练成为一个士兵，为了保留自己的血肉，他必须抛弃所以会拖累他的感情，让自己越来越强，没有止境，他只知道一个道理：

　　会生锈的东西比长血肉的东西更有价值。

　　他希望自己成为一把长着血肉的武器，星国离不开的武器。
　　魄明虽然很看不起老兵工此时表露出来的人性，不过看在以往老兵工偷偷帮他做私人武器的份儿，他不想惹出另外的麻烦。

　　“没事，”老兵工对少年说，也是对自己说，“这孩子刚刚告诉我，家里都好，小孙女也长大了，比他还小两岁，挺好......”

　　老兵工没有回答魄明，仍然在喃喃自语。

　　魄明以为他不愿帮忙，正要发作，听到老兵工的声音幽幽地问他：

　　“你说，你的过去是些什么呢？”

　　魄明不在乎自己的过去，可听老兵工问完，他的后背竟感觉到一股冷意。整个锈星，除了兵工和兵医，其他生命体都是作战的士兵，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出生在锈星的，不管从哪儿来，每个人都被消除了生活记忆，可能整个星球只有这两个人例外，而这两个人都被魄明遇到了，这……合理吗？

　　老兵工眼睁睁看着魄明从刚才的一脸怒气即将爆发，渐渐变得阴郁。

　　老兵工心里暗讽魄明嘴硬，明明也在意，像个没加工好的仿人战机，系统老抽风，情绪不稳定。

　　“你来什么事？接他走？”老兵工不再提刚才的话题，打断了正在沉思的魄明。

　　“嗯？不是......呃......是，还有点别的事。”魄明说罢起身拉过来了小车。

　　老兵工和有常都围过来看，只不过有常还是躲在老兵工身后，尽量和魄明保持最大距离。

　　魄明一把掀开车上的遮挡，露出了蜷缩在里面的俘虏。

　　“这是......人？不对，是仿人战机？这么大个头，是机甲还是皮甲？人没有这么大个子的吧。”老兵工仔细端详着，好奇地自言自语，还用手戳了戳大块头的脸。身后的有常只瞄了一眼，便又躲回去了，他对大块头不感兴趣，更害怕魄明。

　　“现在外面有偷袭，我没有赶上升空作战，在地面捡了这个，就算是俘虏吧，他得先存放你这里，我不好马上带回去，这次偷袭不太对劲，我回去看看情况再来带走他，他们。”魄明看了一眼少年，麻烦还是得一个一个处理。

　　“嗯，行吧，我先把他藏起来，顺便检查检查，不行，得打一针，他要是醒来我可打不过。”老兵工说完去墙角的柜子翻找东西，留下魄明和少年面面相觑。

　　“你老实呆在这儿，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我也不管你想起了什么，你敢给我惹麻烦我弄死你。”魄明平静地说出了让有常毛骨悚然的威胁。

　　“嗯嗯......”少年连连点头，不敢看他，还用余光瞄着老兵工的身影。

　　魄明也不再看他，转身走去门口，他知道老兵工要先麻醉这个大块头，老兵工的药，对人和仿人战机都管用，他可以放心回去解决自己的事。他站在门口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老少，然后决然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