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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0年 冬 周家 ...


  •   小桥乡很久没有下过雪了,那天的雪如鹅毛般纷纷下落,晚上的积雪也把田地和马路遮盖了。
      妈妈李晓从新房旁边的老柴房出来,木门被她推的吱呀作响:
      “安安,来吃早饭。”
      她不喜欢外婆做的黏黏腻腻的细面条,于是妈妈在外婆的啰嗦声中钻进了柴房,给她下了一碗红薯粉坨。就是红薯粉裹着几粒花生,然后下到锅里煮成灰色半透明状的、看上去像蜘蛛网裹着蚊香粉一样恶心但是吃着比较香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余安语)
      余安吃完就便拉着妈妈的手,从门槛上跳下去,迫不及待地出去玩雪了。
      她刚在门口蹲下,就听马路牙子对面的嬉闹声:
      “阿爸,雪好吃吗?”
      一个女孩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看着她的爸爸抓起家门口小树上的雪一口含下去。
      而还有个男孩也站在旁边,看上去似乎七八岁,只是憋着笑看父亲怎么捉弄小妹妹。
      这男人刚想着怎么忽悠女儿,抬眼看到了对面李家的场子上站着一个面生的女孩儿,看上去岁数和自家周鸢差不多大,扎着个“冲天柱”,鼻子被冻得通红,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似是在看一个傻子。
      周天平:“……”
      雪在南京虽说不像其他北方城市一样常见,但比起处于更偏南方的宁县,还是不难见,就她来宁县的前一天,还在和爸爸一块儿堆雪人,自是知道雪是脏的,吃不得,更别说好吃不好吃了。
      周天平看到了对面的李晓,一下子晃过神来:
      “你妈妈是李晓?”
      余安有点怕羞,但是看到周天平知道妈妈的名字,开始放松起来,可是还是有点犹疑,回头看了看坐在家门口吃面的妈妈。
      李晓只是笑笑,表示她可以去和他们一块儿玩。
      周天平跃下自家门口水泥砌的小台子,三两步跨过水泥地,将对家的余安抱到自家门口,放小女儿周鸢旁边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
      余安还在往马路对面的妈妈那里瞟,怯怯地答道:
      “余安,今年四周岁了。”
      周天平摸了摸她脑袋:
      “跟我们家鸢鸢一样大呢。”
      “叔叔,雪是脏的,不能吃的。”
      余安感觉这个叔叔有点好玩,开始大着胆子“训人”,就像幼儿园的邱老师平常教他们吃饭前要洗手一样。
      周鹭看着爸爸的计划要落空,赶紧上来坏心眼儿地忽悠:“妹妹,你刚来,不知道,小桥乡很少下雪,这里,雪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可以吃的。”
      余安傻愣愣地盯着这位哥哥,还是有点不信。
      “不信?你尝尝!”
      余安将信将疑的伸出手,可是周鸢把她拉住了,她从小就被爸爸和哥哥欺负大,不是很相信。
      余安却越来越好奇了,愣是伸手沾了一点,雪粘在手上,凉凉的,她怕化了,立刻塞到嘴里。
      一点点雪在舌尖化开,余安尽全力去感受雪的味道,可是这么点雪简直少的可怜,根本尝不出来。
      于是她又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小嘴鼓鼓的,她感觉的口腔壁都染上了冬天的寒气。
      周鸢看到余安这么认真,也抓了一点尝尝。
      正当两个女孩检验雪是不是甜的时候,余安听到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这声音是多么刺耳,扰动了还在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她急忙转过头看,发现妈妈已经坐上外公的摩托,笑着和她挥手,眼中带点泪光:
      “安安,妈妈走了,在这里好好听外公外婆的话。”
      余安着急忙慌地想赶上去,可是却被周鹭拉住了手。
      她挣不开,便只能疯了一般地甩手、跺脚,大吼大叫:
      “妈妈!妈妈!”
      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睛里涌出,流进嘴巴里,与化了一半的雪融合着,咸咸的。
      马路对面的程方抱着不懂事的余静出来,静静地看着对门房子前哭的不成人样、上气不接下气的余安,然后掂了掂怀里肉嘟嘟的余静:
      “还是静静乖,不哭不闹。”
      然后和余静回柴房烤火去了。

      周鹭拍拍她的肩,装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样,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妈妈打工去了,挣钱去了,明年就回家和你一块儿过年,给你买新衣服……”
      余安一听“明年”“回家”,更控制不住了,于是一口咬在周鹭的手上,尖叫道:“我也要回家!这不是我家!我要妈妈!妈妈!”
      周鹭觉得吃痛,一把便把她推开了,差点将余安头撞到他们家的墙上,幸亏周天平手快接住了,他黑着脸呵斥周鹭:
      “做什么呢这是,给妹妹道歉。”
      周鹭也觉得委屈:
      “她先咬的……”
      周天平又瞪了一眼周鹭,周鹭又改口:
      “对不起……”
      声音比蚊子还小。
      可是余安哪有心思理他,只顾着哭。
      周鸢上去抱着余安,轻轻拍着余安的背,学着大人模样哄人:
      “噢噢,不哭不哭。”
      她拉着余安进自家房子旁边那个黑黑的柴房,黄土似乎都被烟给熏黑了。
      周天平招呼着周奶奶给孩子们再煮点粥,自己又搬了一张椅子,叫孩子们都在火坑旁坐好,自己到仓房里去拿红薯,打算给孩子们烤红薯。

      虽说是坑,不如说就是几块方砖围出一块地,里头装着没过脚背的灰,中间燃着火,正上方已经生锈但还能伸缩的铁管吊着圆底铁锅,至于那根铁管到底是怎么吊上去的,余安后来也从未搞清楚过。
      她头次见到柴房,看着周鹭熟练地用长长的铁钳往里头添柴,然后拉扯了一下铁管,使铁锅离火焰更近,火焰被铁锅压着,便从锅底绕到四周,愈发高了,而铁锅里不知住着这么,也咕噜噜地响,与火劈里啪啦的声音应和着,烟随着里壁上方狭小的窗户飘了出去,给外头的冬天带来了暖气。
      光从小小的窗透进来,使得这个有点密不透风的、昏暗的房子有点光亮。火焰的光照到余安的脸上,锅里事物的味道钻到余安的鼻子里,然后将她裹住。
      余安看到新鲜的事物都忘记哭了,眼泪干了,脸上干巴巴的,但是还在偶尔打哭嗝。
      周鹭拿碗从锅里盛了一碗粥给余安,他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他们这,小孩,除了特别小的阿嬷(妈妈)会在身边,其余家里都是和阿爹阿婆一块的。
      “这有什么好哭的,好哭鬼!”
      他朝余安吐了吐舌头。
      此时大哥周鹰进了柴房,敲了周鹭脑袋。
      比起爸爸,周鹭更害怕这位大哥,毕竟周天平年末才会回来,一整年未看到儿女,有逢过年,自是不会怎么发脾气,但是周鹰比他和鸢鸢大那么多,平常阿爹阿婆疼孙子孙女儿,不管事,周鹰作为长兄,便担起了弟弟妹妹的教育责任,在家是最凶的。
      当年父亲离家时周鹭也不过两岁大,后来有了周鸢,自己在广东带到一岁多,也送回来了,当时周鹰早就十几岁了,余安的痛他是很能理解的,况且这姑娘今年也才和鸢鸢差不多大。
      但是他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很多时候人生只能接受,然后,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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