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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思索时要将情愫参入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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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关于这个问题,遗熠没有回应,他想着乾世曾经的行为,想着自己与他不算长的相处过程,想着他在幻境之中,在这一片光怪陆离中所感悟到的痛苦,想着他身上满布着的伤口齿痕,到了最后,却也不知道作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白发的少年想啊想,他在记忆的深处,寻着那个孩子的身影,用一笔一墨或轻盈或粗重地描绘着、勾勒着,试图绘出他在自己心底的模样——
他原以为,自己只会画出墨迹一摊,只会勾画出一团深黑的、透过纸页的痕,濡湿了整个画布,失去描绘的资格,让乾世的身影愈发模糊,可仿佛福至心灵,他画出了那孩子的模样,栩栩如生,带着比往日更充裕的生机。
他应该是个胆怯的人,却也有张狂,像个偶尔会偷吃东西,被发现了还在耀武扬威的猫儿,事后还会哭唧唧的担心会不会被人讨厌。
他应该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却又不那么爱热闹,在人太多的场合也会疲惫,不想维持他们的和平,只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会儿懒觉。
他应该是个害怕孤独的人,却已经习惯孤独,明明身处于千万人之中,却始终没有人能够真真正正的明白他的寂寞,只要一问,他马上就会把这些全部说出口,可到了最后……却从无人询问他哪怕一句。
他应该……也是个想要爱的人,热烈的、不含蓄的、能够证明自己正在被需要着的爱,那些过分的含蓄藏得太深,小家伙的脑子实在转不太动,寻不出这一份简单的爱意。
真是一个别扭的人啊,真是一个不坦率的人儿啊,可说到底,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坦坦荡荡呢?
他啊他啊……作为“乾世”的他啊,应该是一个这样的人儿吗?
遗熠并不清楚,他只是思考着,思考着,便在心中描绘出这样一个不算讨喜的小家伙,好像自己与他相处了很久很久,久到不分你我,久到好像这一切的过往,都融化在了自己的魂灵中,只要想起,就带着刻身入髓的疼。
他究竟是那一个为爱沉沦小美人鱼,还是来自渊底的海巫婆?他又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幻想世界里,用自己的骨与肉,变作那些与自己无关之人的食粮?
想了这么多,除了那一个幻想的“乾世”形象更加鲜活之外,遗熠仍然想不清楚,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鱼先生,想要说的话似乎还有很多,可到了最后,余下的却也只是沉默。
如果乾世能够回答自己的话,那该有多好啊,他不由得这样幻想,却也仅仅只是幻想,惹得深海的“小客人“不由得嗤笑出声。
而如果要问北冥,问他这样一个复杂的问题,很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应当作何回答,毕竟对于这位“小少爷”而言,“乾世先生”也只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普通人,有那么点冷淡,有那么点……不不,应该说“很疯”,那样子,着实称不上什么可以深交的人。
可像是直觉,像是不知道对与错的幻想一样,他下意识地觉得,那个陌生的小先生不会伤害自己,他不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更不会做出什么令某人万劫不复的错事。
两个人的思绪各有不同,可当他们的视线不由得交汇之时,也都余下了一声叹息,他们都不觉得乾世会是那一个邪恶的、迫害这一整个荧渊镇镇民的海巫婆,却也不想要他落得一个与小美人鱼一样的结局。
他们没有回答林的问题,却又在心里不约而同的祈祷那家伙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可能……这也是人最基本的、一个对于困苦迷茫之人所拥有的同理心?可能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
而更可笑的是,他们的表情早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真正想法,惹得“人鱼先生”都不由得笑出了声,他站起身子,覆着薄薄石甲鳞片的手高高抬起,揉了揉遗熠与北冥这两个迷茫着的小家伙的脑袋:
“你们很在乎他?”
听到这番话,白发的少年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可脑袋点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地僵直在原地,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孩子有持续这么久的雏鸟情节,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仿佛与他纠缠许久的触感,可到了最后,他也终于认了命,自己就是对一个认识两天不到的家伙感到特别,真是可笑。
相较于遗熠的别扭,北冥倒也坦率——虽然说是“坦率”,但更像是面对长者,下意识地想要倾诉的迷茫,几乎没有由于,便把自己的感受说出了口:
“我……不知道。”
“我感觉……乾世先生是个好人,虽然称不上那种普渡众生的大善人,但也算得上一个普通人……就是……下意识地想要关照他一点,像看到一个小孩子一样?说不上来。”
说这样一个已经成年的矮个子,像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也不知道“乾世先生”在不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又会不会为之发难。
想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个结果,可能到头来,这些问题真的得去问那个不知道身处何方的小家伙,才可以知晓最后的答案吧,那么——
“林先生,我……可以向您问一个问题吗?”
思考时间就此结束,深海的“小客人”抬起头,看向已经将手收回的林,话语听上去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明明都已经在别人家里坐这么久了,却还是一副谨慎的模样。
“人鱼先生”倒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又好似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期待对方能够给出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那么……呼,如果等我们找到乾世以后——”
“你会怎么对待他?”
“哈、哈……是啊……我亲爱的林少爷啊,终于找到你了、哈……那么现在,你想怎么跟我解释解释,你的这些个‘大逃杀’计划?”
漆黑的海渊之下,一个冰冷且潮湿的间隙之中,生着“漆黑鱼尾”的少年听着眼前的男人喋喋不休,却也没有回话,只是合上了手上的书,低声反问出一段话来:
“所以,你现在找上来又是想要做些什么?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难不成,你现在又想要我编出一个故事出来,好去忽悠你等到最后的结局么?”
少年的声音轻而细,带着股脆生生的稚气,要不知道的听了,估计还以为这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他尽可能地挪动着身子,带动全身上下血迹斑斑的伤口,溢出更多殷红的血水。
这番话无异于挑衅,天时却也没有被激怒,他冷下声音,伸出手拽住少年的头发,话语的字里行间都带着股强忍着怒意的咬牙切齿:
“你TM的最好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你还真的想要把这一整个世界给毁了才肯罢休?如果你真的敢这么做,我现在就可以——”
“杀了我?”
未说完的话被“林少爷”用染着血色的指尖堵了回去,他的眉眼弯弯,在青蓝的荧光下,显出一股异样的、仿佛已然烂到骨子里的、腐烂的“慈悲”,令天时遍体生寒。
可当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时,不知何处出现的气泡突然变作会炸裂的利刃,狠狠地扎入自己的腰腹,又在他试图躲闪下一次攻击时炸开,将他硬生生地炸了出去,震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裂开——
“妈的、你这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赶紧说清楚!他娘的别逼我动手哈、我的‘少爷’——呃!”
狠话都放完了,身子还没有来得及动弹一下,已然遍体鳞伤的男人又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气泡飞镖钉在了墙上,每一次行动,皮肉都会带着被撕裂的痛。
可能是天意,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不太好,天时总感觉,自己今天好像没什么找回场子的机会。
先是被北冥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少爷”耍了一手,整了个全身烧伤,又是现在,靠着某个“小人鱼”给的药,到了乾世的幻境里头寻仇,又被“林少爷”给狠狠教训了一番,感情自己就是跟少爷辈的人儿犯冲,甚至要天时没地利与人和,着实是难受。
等哪天,自己一定得找回来场子,真的是……
天时不由得如此腹诽,他咬着牙看向那身处光亮之地的小人鱼,又吐了口唾沫,秉承着至少得过把嘴瘾的原则,又一次开了腔:
“所以……我说错了吗?难道您的计划不是什么‘大逃杀’?怎么现在,说都不让人说了哈……难不成,挖了个眼睛给你那个小男朋友,还把耳朵给伤到了?”
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林少爷”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可在想到某个家伙时,他又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遗熠……哈,他是我最好的‘作品’,至于男朋友……”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发出一声嗤笑:
“我还不够格。”
说到这里,被合上的书又再一次被打开,小人鱼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气泡飞镖便化为数颗浮沫,消失无踪,被钉在墙上的男人瞬间失了气力,跪坐在地上,只听到少年语气上扬着的笑:
“所以,要听我讲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