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俏侬》宝溪

14、家宴

　　柏家的家宴安排在晚上七点。

　　家宴地点放在皇冠度假酒店，位于人工岛上，跨了海城一个区，开车过去怎么也得两个小时，陆政一早就派人来接丰月。

　　丰月前一天去派出所提交了改姓申请，程序走完也得十个工作日。

　　递交申请时，丰月忽然想到作家李娟说的话，在一定的年龄换名就跟整容一样尴尬。她现在可不是在经历这样的尴尬。

　　申请要是全部走完，以后她相当于换个身份生活。

　　身份证要改，还得留着一份证明，免得学历学位资格证一堆证件都对不上。不仅如此，要是还回律所，名片也得重新印刷。

　　事儿太多，丰月一想就失眠。

　　胡乱想了一晚上，赵临远来的时候，她刚睡着没多久，睡眼惺忪地被丰京华从床上刨出来，连推带拉把她塞进赵临远车上。

　　赵临远今天开的商务车，车内空间很大，甚至能直接躺着，前边还有小冰箱放了水。

　　丰月起床连水都没来得及喝，渴了，也不客气，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打开喝了口。

　　她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上十点，距离晚宴还有八个小时，问赵临远：“赵秘书，有必要去这么早吗？”

　　皇冠酒店只是跨区，提前八个小时属实太提前。

　　赵临远说：“晚宴上会来不少媒体人士，老板吩咐我那边先给您收拾好，化妆和造型也需要不少时间。”

　　丰月思忖半刻，轻捏矿泉水瓶，问赵临远：“来得人很多吗？陆政也会带人过去么？”

　　她并不希望对上陆政的老婆，还有那个被她替补嫁过去的女儿，两不相见才是最好的情况。

　　赵临远从后视镜里打量丰月。丰月依旧跟前几次一样裹着一身的黑色羽绒服，少见的散着头发，乌脸柔顺地垂到双肩，让她看着比之前更恬静淡然。

　　赵临远以前并不知道丰月的存在，几番相处下来，他觉得丰月无论外表还是内里，都跟陆微截然不同。

　　丰月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蛮横，跟丰月打交道时候，他感觉更舒服一些。

　　出于一点好感，赵临远大概能猜出丰月在担心什么，给她露了点底：“老板只带了您一个。”

　　丰月听了不由长舒一口气。

　　她还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和表情去应对陆政的家人。

　　就暂且当个鸵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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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又坐了半小时轮渡，终于驶入人工岛。

　　在环岛公路上，各种形状风格独立的豪华酒店建筑如云，让人看花眼。

　　丰月在一群酒店里，额外注意到不远处耸入云霄的几栋并排酒店，酒店顶部是标致皇冠形状露台，镀上金漆，白天看也是金碧辉煌。

　　这便是属于柏家旗下的酒店皇冠。

　　汽车缓缓驶入皇冠酒店，到了停车场，赵临远先下车给她开门，“丰小姐，已到酒店，您要不要先吃个饭？下午还有让人给您化个妆，衣服也需要特意安排。”

　　丰月点点头，对赵临远的安排没有异议。

　　下了车，丰月一路跟着赵临远，才发现路上除了酒店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游客都没见到。

　　按理说以皇冠度假酒店的名气，就算不是宾客如云，也不该如此冷清，想来是被包场了。

　　不愧是首富，过个生日就能舍得五星酒店一日的流水，整个一财大气粗。

　　酒店是set menu。吃过饭，赵临远把她安排在酒店的一间套房内。

　　“丰小姐，您先在这里好好休息，过一会化妆师会上门给您服务。另外您的度数是多少，今天的场合还需要您摘下眼镜，我会给您安排合适的隐形眼镜。”

　　“不用特意安排。”丰月摘下眼镜，“不用了，我度数不深，不戴眼镜也能看得见。”

　　赵临远微愣，摘掉眼镜的丰月整个人清丽而柔和，有种别具一格的美。

　　他目光滞留在丰月身上片刻，随后点点头，“那您好好休息。”

　　门被轻轻带上，丰月听到关门声，走了几步坐到窗前的沙发上。

　　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窗外海港风景，摩天轮和轮船近在咫尺，若是这会是晚上，风光一定会很漂亮。

　　丰月安静地欣赏风景，她还没住过这么高端的酒店。

　　小憩有一个多小时，门外有人敲门。丰月过去开门，一打开门口站着两个人。

　　“请问是丰小姐吗？我是赵经理安排过来的化妆师，您现在方便吗？”

　　丰月点头，敞开门让人进来。

　　两个人提着工具，一个人给她做头发，一个给她化妆。

　　妆化到一半，赵临远送回来了一身衣服。

　　化好妆后，丰月在化妆师的帮助下换上衣服，尺寸大了一些，不过是拖地长裙，倒也不影响。

　　穿上衣服，化妆师领她走到全身镜前，让她好好端详自己。

　　丰月站在镜子前，端详镜中的自己。

　　她化了妆，眼线清淡，嘴唇描上哑光的红，发根做了蓬松，头发慵懒地垂在肩上。身上的礼服是白色缎面的，大裙摆，脖子上带了配珍珠项链。

　　是与以往的她截然不同，经过化妆师的巧手，镜中人有动人心魄的美丽。她转过头，在其他人身上看到惊艳的神色。

　　化妆师迎上前，给丰月整理垂在肩膀的飘带，忍不住夸赞：“您真漂亮，这样的打扮非常适合您。”

　　丰月不自在地提了提裙摆，抬头问赵临远：“会不会太隆重了？”她当年会主持人都没穿过这么隆重。

　　赵临远说：“完全不会，丰小姐，这身衣服很适合您，完全让人耳目一新。”

　　丰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赵临远为人处事客套，跟化妆师差不多，夸人跟喝水一样，估计她也听不到什么实话，索性换了个话题：“我需要在这里一直等着吗？”

　　一切都收拾好了，她看了会时间，还不到六点，然而晚宴是七点。

　　“还需要请您继续在房间里等一会儿。”赵临远客气地笑了笑：“一会儿会有人带您去宴会厅。”

　　丰月沉默了，她需要穿着这一身极不方便的衣服一直等到晚宴开始。

　　躺是躺不了，坐也得克制着，倒是已经开始像古时候的闺阁女子，唯一的区别是她后面的这块窗户要大上不少。

　　在她沉默的间隙，赵临远带着化妆师离开。丰月在房间里闲来无事，拿着手机开始看视频。

　　她看到都是些法律判例，这会的她没带耳机，视频小声地开着外放。

　　夫妻走到离婚诉讼那步，从来都是赤裸裸地争，争钱、争房子、争孩子。

　　她听得不是当事人的琐碎家事，而是同行列举的条例。

　　她听得入神，直到门口传来声音，抬头，恰好看到柏珩推门而入。

　　丰月意外地关掉视频，朝柏珩看过去。

　　跟前两次见面休闲的穿着不一样，柏珩今天穿了一身缎面绿色西服，挺拔如一棵松树，白色的衬衫上扣着撞色酒红领带，让他看起来端庄中又带上生机勃发。

　　丰月很少见有人会这么搭配西装，再配上柏珩青清隽端正的脸，不了解会以为他是哪个风头正起的小生。

　　丰月看柏珩的时候，柏珩的视线正好不咸不淡落到丰月身上。

　　前两次见面，丰月都穿了一身素寡的黑色羽绒服，全身没个亮色。

　　没化妆，素白的一张脸。能看出来五官不错，不过表情总是淡淡，像塑好的人偶漏了上色，清淡过了头。

　　现在却实不同。

　　窗外天色擦黑，丰月端坐在沙发上，她一穿一身白色绸缎面裙，裙子托着整个人宛如发出白莹莹的光。

　　人化了妆，像人偶描上了色，从眉、眼、鼻到唇，每一处都鲜艳得恰到好处，看一眼不禁令人心神摇曳。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身上的那身裙子，不巧是yamazaki yumi山崎由美的东方系列，他恰好见过陆微穿过那么一回。

　　婚约是捡的，裙子也是捡的，不知道她还能带给自己多少惊喜。

　　柏珩倚在门口，双手抱臂，饶有兴趣开口：“衣服是陆政给你准备的？”

　　丰月不清楚柏珩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她身上的衣服。前两次见面，他给她的感觉是挂在天上的月，高高在上，对着她言里言外有股刻薄。

　　她点了点头，柏珩倒没再出言讽刺，低头看了眼腕表，抬头对丰月说：“走吧，丰小姐。”

　　他扭头就走，丰月跟在后面，两人一块进了电梯。

　　丰月全程敛着眼睛没说话，电梯一层层往下降，柏珩终于撩起眼皮眤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张开口。

　　“丰小姐，提醒你一句，一会儿进大厅，会有不少媒体人士，希望丰小姐到时候能表现的热络些。你现在的表情，同时跟我出现镜头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我是在配/种。”

　　话说得非常刺耳，丰月眉头不自然地浅浅皱折。

　　电梯门适时打开，门口时不时有精心打扮的人经过，柏珩向她伸出一边胳膊，丰月瞥见经过的人，伸出手堪堪攀上去。

　　两人并肩而走。

　　之前两人都是前后走，挨一块了，丰月才发现她跟柏珩的将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有多不方便。

　　她穿了八公分的高跟鞋，挎着柏珩的胳膊都有些吃力，柏珩步伐大，她裙尾长，拖地碍事，每一步都走得很费劲。

　　强忍走路的不适，丰月随着柏珩走到宴会厅。果然看到有不少举着摄像头和话筒的记者，记者们一见柏珩，乌泱泱涌上来。

　　“柏公子，传闻您和航越集团的陆小姐联姻，这是真的吗？”

　　“柏公子，您身边的女伴航越集团的陆小姐吗？和我见过的照片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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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闪光灯不断，柏珩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一概不回答任何问题，直到话筒怼到丰月脸上：“您是航越集团的陆小姐吗？”

　　“她当然是航越的陆小姐。”柏珩视线落到丰月脸上，刻意咬住重音，“对吗？陆大小姐？”

　　丰月眼睫翕动了下，没有抬眼睛看柏珩。

　　绕过记者，柏珩领着丰月走到宴会厅中心。

　　——宴会厅宽敞的不像话，音乐舒缓，酒香四溢，侍者们悄无声息地穿梭于人群中。

　　丰月在人群中间看到与人谈笑风生的陆政，还有陆政旁边年过耄耋的老人。

　　老人两鬓斑白，长眉入鬓，皮肤舒展，眼睛炯炯有神，不输壮年。丰月认出老人正是柏长康——柏家的掌权人，柏珩的爷爷。

　　她停下脚步，柏珩侧头看她，恰好陆政也看到她，状似亲昵地朝她摆手：“月月，过来同柏老爷子打声招呼。”

　　丰月有意看了柏珩一眼，“要过去吗？”她问。

　　柏珩没回答她，丰月也不管了，提起裙摆往陆政走去，柏珩才跟慢半拍一样悠悠然跟在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陆政和柏长康面前，丰月客气而礼貌打招呼：“爸爸、柏董事长。”

　　陆政摇着酒杯，表情满意，“还叫董事长呢，得跟着柏珩叫爷爷才对。”

　　丰月视线落到柏长康脸上。从她走过去开始，柏长康眼里的审视未变，她没有随着陆政的话立马叫柏长康爷爷，而是先朝柏长康礼貌一笑。

　　柏长康敛起审视的眼神，“等过了门再改口也不迟。”

　　陆政立马附和：“您说得有道理。”

　　柏长康转头问丰月：“你是b大毕业的？”

　　丰月点点头。

　　柏长康微微颔首，“我也是b大，你的校长章麟那老小子，还是低我几级的学弟。”

　　“这样吗？”丰月笑了笑，嘴角弯弯，眼睛又圆又亮，“那我还得称您一声学长。”

　　“学长倒不必了，等过了门，你还是得叫我一声爷爷。”柏长康喊来柏珩，“阿珩，你带丰月去里堂见见你姑奶奶。”默了默，“顺便见见你爸。”

　　柏珩的视线拐到里堂，里堂与大厅隔着一堵墙，将宾客的亲疏远近区分隔开。

　　这堵墙不仅仅关于宾客，也关于柏珩和柏孝先父子两人。

　　柏孝先回国有一阵子，柏珩一面都没见上。两父子间横跨十三年岁月，除了恨意依旧灼热，剩下的全然都是陌生。

　　“好。”柏珩勾了勾嘴角，“许久没见，我还没来及问候他，还有我两个弟弟。”

　　他虽然是笑着，语气疏离冷硬，丰月下意识地抬头瞥他一眼，发现柏珩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丰月想起来，赵临远发来的资料里并没提过柏珩还有两个弟弟。

　　她记得柏珩的生母过世的早，父亲和继母长居国外。如此看来，应该是孩子太小，连资料都没来得及更新。

　　要是弟弟年龄小，对前面的孩子何尝不是打击，毕竟谁也不愿意看父母生下年龄可以当自己孩子的弟弟妹妹，更别提还是跟继父继母生。

　　想到这，丰月忽然觉得她还算幸运。丰京华虽然恋爱不断，却只生了她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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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记者，柏珩也没心思拿出绅士风度，两人又回归一前一后。

　　走入里堂，上百平的里堂内，赫然摆着数米长的长桌，长桌上粗略看至少坐了二十多个人，由老到幼，四世同堂。

　　丰月刚进来会还不太适应，她从没参加过什么家族聚会。不过很快她思路就转了过来，当成公司会议，人也淡定下来了。

　　“柏珩哥，你怎么才来了。”先说话的是最边上坐着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公主头，打扮也淑女。

　　她几乎从长桌上跳下来，三两步窜到丰月面前，目光审视，“你就是柏珩哥新换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