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俏侬》宝溪

15、应酬

　　话一说出口，桌上一位年约四十，全身镶着名牌衣服首饰的贵妇冷声斥责：“于嘉南，你怎么说话的？”

　　于嘉南不乐意地扭头同女人辩：“我说的是实话呀。明明之前是要跟柏珩哥结婚的是微微姐。”

　　于嘉南对面年龄差不多的男孩扶一把厚重的眼镜，一本正经纠正：“那是因为陆微她移情别恋了，你说的好像是柏珩哥的错一样。”

　　于嘉南不服气，“我又没说是柏珩哥的错，倒是你。”脸儿转过来，对丰月抬了抬下颌：“你真的是陆伯伯的女儿吗？我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桌子上跟于嘉南一般大的女孩腾起身子，拉一把于嘉南，“哎呀。你不要问人家这么尴尬的问题了啦。”

　　里堂里除了年龄小一些的懵懂无知，剩下的对家族里忽然蹦出一个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早习以为常。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有个有钱的妈，你会成为一个公主，有一个有钱的爹，你会有很多兄弟姐妹。

　　来这之前她们都知道丰月和陆微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谁也不会当面说开，就于嘉南话多。

　　眼见里堂的气氛尴尬，丰月对于嘉南笑温柔一笑，柔着声说：“我以前也没见过你呀，刚好可以互相认识下。”

　　她朝于嘉南伸出手，“我叫丰月，丰年的丰，月亮的月。你呢？”

　　柏珩斜睨丰月一眼。两人碰面至今，丰月别说向她自我介绍，简直是锯嘴葫芦一样惜字如金。看来她这份惜字如金只针对他。

　　看人下菜么？他倒是想瞧瞧她还有多少把戏。

　　柏珩眼神淡淡落在地丰月和于嘉南身上。

　　于嘉南的性格他了解，虽然心直口快，心肠也最软，不会给人难堪，虽没去握丰月的手，也接着丰月的话答：“我叫于嘉南，于是的于，嘉奖的嘉，南方的南。”

　　丰月没想到小姑娘这么配合，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嘉南？是取自屈原在楚辞中提的‘嘉南州之炎德兮’么？很好听的名字。”

　　于嘉南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爸给取的，他是a大的中文系教授，取的名字能不好吗？”

　　丰月轻笑，点到即止，没再说奉承的话。

　　从于嘉南那开了口子，丰月大大方方向其他人自我介绍。

　　长桌一共坐了二十一人，最前头的是今天的寿星，柏珩的姑奶奶柏芳安。

　　柏芳安的丈夫前些年过世，她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申智刚和小儿子申智明都分别离婚又再婚，申智刚生了两个儿子申新、申烨；申智明生了一个儿子申宋，女儿申馨。

　　申新结婚早，去年结婚刚生了一个儿子，在场年龄最小的就是他老婆怀里抱着的小婴儿申鎏华，刚满六个月。

　　跟两个哥哥桃花开满枝头的婚姻不一样，柏芳安的女儿申智慧只结一次婚，生了一个女儿，正是刚才先跟丰月说话的于嘉南。

　　除了申智慧的老公外派国外没在场，柏芳安一家人都齐。

　　里堂里，除去柏芳安的孩子和孙子，剩下的便是长桌中间一直沉默不语的两大三小五个人。

　　丰月把视线放到五人身上，忽然觉得陆政让赵临远给她发柏家人的资料这个举动不是多此一举。

　　若不是事先看过照片，她还真认不出来里堂最安静的这五人是与柏珩血脉最相近，也是她的未来的公公、婆婆、小姑子和小叔子。

　　进门之前丰月听出来柏珩和父亲柏孝先似乎是父子不和。豪门里父子关系僵冷的，柏家不是第一例，也不是第二例。

　　只是事到如今她半只脚迈进柏家，不得不直面所谓的豪门家族矛盾了。

　　柏珩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双手插兜。丰月也不好晾着柏家另外五个人，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她三两步走到一对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女面前。男人是柏珩的父亲柏孝先。柏孝先长相英气，面沉似水，眉宇间隐含一丝阴鸷，令人望而却步。

　　柏孝先边上坐着穿青白色旗袍的女人，女人春光满面，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气质温婉，是柏珩的继母贺熙。

　　贺熙虽然身边站着三个孩子，保养得十分妥当，不像生过三个孩子。

　　丰月稍稍看了眼贺熙的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长得更像贺熙，脸上没看出跟柏珩相似的痕迹。

　　坐在贺熙左边的大女儿，约莫十二三岁，跟于嘉南年龄差不多。

　　丰月先前看过大女儿照片。如今近看，比照片上更清楚，贺熙的大女儿的确是生过病，肢体明显有异于正常人。

　　贺熙右边的是两个男孩。丰月没见过照片，两个男孩看着一般大，都是三岁上下，应该是双胞胎，看起来健健康康，白白净净，看出来是费了心思照料的。

　　冷淡的爸、后妈、相差二十来岁的异母手足，分家财也有得理，看来柏珩这个公子哥过得也并不是全无烦恼。

　　如今他的烦恼也要变成她的，丰月心下叹气。

　　果然没有一份工作是容易干的，更何况是临时揽上的这份年薪千万的“工作”。

　　思及此，丰月主动上前跟柏孝先和贺熙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丰月。”

　　她态度谦逊，柏孝先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倒是贺熙先开口，温柔地指挥三个孩子说：“柏钰，柏瑧，柏珺，快跟你们嫂子打声招呼。”

　　话毕，两个小男孩乖乖巧巧张口：“嫂子好。”

　　丰月保持社交笑容跟男孩们点头寒暄。

　　等她寒暄完，女孩柏钰依旧低着头没开口，眼睛却是凶恶地在瞪她。

　　丰月被看得一些忐忑，长桌其他人视线还在围着她，更是注意到柏钰不讨喜的行径。

　　沉默下，柏孝先张口训斥女孩：“柏钰，让你喊人怎么没动静？你哑巴了吗？”

　　柏钰被柏孝先一吼，身体缩成一团，脸始终低着，就是倔强的不张口。

　　“孝先，你脾气不要这么躁。”贺熙嗔一眼柏孝先，又爱怜地摸了摸柏钰的头顶，柔声问：“小钰，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柏钰挨着贺熙一下一下地点头。

　　贺熙本意是给柏钰台阶下，不想一直不说话的柏珩不配合，冷笑出声：“是看到我才不舒服么？”

　　这话一出，里堂里其他人神色各异，申智刚和申智明的老婆直接在桌上交换眼神。

　　丰月看得分明，柏珩不仅跟柏孝先关系僵硬，恐怕跟贺熙也是如同水火。

　　柏珩是一个台阶不给，贺熙状似大度地温柔解释：“小钰出门前就有些不舒服，阿珩你不要多想。”

　　柏珩：“不让我多想，就应该知道哪个场合该出现，哪个场合不该出现。”

　　柏孝先突然拍了拍桌子斥声：“那你说说哪个场合不该出现？”

　　“好了。”柏珩的姑奶奶柏芳安出了声。

　　柏芳安年过八十，鹤发酡颜，生的端庄富态，和善慈祥，说话声音略微沙哑：“今儿我过大寿，好端端发什么火呢？”

　　长辈发了话，柏孝先只得忍着笑脸解释，“没发火，姑姑过寿哪能发火。”话是这么说，视线落到柏珩身上，又隆起眉头。

　　柏芳安瞥了柏孝先一眼，对他阴沉的表情，半阖眼皮说：“今儿喜庆的事可以跟我说，其余的不要再提，我不爱听从前的旧账。”

　　“没人提。”柏孝先说着，眼神定定留在柏珩身上。

　　柏珩正眼没看柏孝先，他拉开凳子挨着柏芳安坐下，面上带笑：“谁不知道姑奶奶爱听歌剧，百老汇那边又开始演《窈窕淑女》，侄孙把主角给您请来唱一顿如何？”

　　柏芳安看着柏珩长大，感情养了几十年，把柏珩当亲孙子疼，不由缓下声说：“嗐，老太婆我听歌剧去剧院听听就行了，不用大老远把人喊过来，漂洋过海，怪折腾的。”

　　柏珩笑了笑，“您怎么又管自个叫老太婆？我看您看着倒比前些时候更显年轻了，刚才见门瞧您，我还以为您是爷爷的小妹。”

　　柏芳安被柏珩一哄，假装嗔怒：“就你嘴贫，你这话说的你爷爷听了能乐意了？”

　　“爷爷有什么不乐意的？他还正愁没你会养生。”柏珩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地懒散笑意，“等他一会儿来，估摸要跟您讨教怎么养生。”

　　两句话下来，直把柏芳安哄得眉开眼笑。把旁边的丰月看得佩服不已，感慨柏珩真是看人下菜的各种能手。

　　与柏珩一阵谈笑后，柏芳安才将注意力转到丰月身上，她审视丰月一阵，问：“你是陆政的大女儿，叫丰月？你坐我身边来，我好好瞧瞧你。”

　　有人给她腾出个坐，丰月顺势坐下，柏芳安上下打瞧她，末了对柏珩说：“模样倒是跟你登对。”

　　柏珩脑袋稍稍一偏，吊儿郎当地看一眼丰月，唇角轻扯一下，“姑奶奶好眼光。”

　　丰月听出了柏珩话里的挖苦。

　　她已经习惯了柏珩的路数，他俨然是披着漂亮蝴蝶外衣的黄蜂，爱猛不齐蜇人一下。

　　不就是两三句挖苦吗？庭审前后她听过更难听的，被原告骂、被告骂，情绪激动前甚至还有要动手的，几句挖苦而已，她完全吃得消。

　　当听不懂，丰月支起脸对柏珩微微一笑。

　　……

　　柏长康和陆政还在宴会厅没进场，席面迟迟不开。丰月借故去了洗手间，刚从洗手间走出来，柏珩正倚着墙等她。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电子烟杆，轻吐一口气，低声道：“看不出来，丰小姐如此擅长交际。”

　　烟雾缭绕下，男人眉眼锋利如冰刃，只一眼让人不敢接近。

　　丰月脚步一顿，抬脸对柏珩莞尔，“柏公子过奖了，我并没有擅长交际，只是拿出对待甲方应有的态度而已。”

　　“甲方？”柏珩挑了挑眉，眼里是饶有兴趣的神采，“哪些个是你的甲方？”

　　丰月言简意赅：“陆政，您、和柏家有关的其他人。”

　　柏珩：“你倒是挺负责，承包这么多甲方，吃得消么？”

　　丰月刚要开口，猝不及防地，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柏珩。”

　　一身绒黑西服的顾之荣三两步走过来，眼神先在丰月身上巡过一趟。

　　丰月一身白裙，一张脸清冷又透彻，干净的没有半点烟火气，皮肤在灯光下衬得莹莹发光，一时令人挪不开眼。

　　顾之荣一时心猿意马，只是一想到丰月的身份，心底子里那点遐思顿时消散。

　　这阵子柏珩要跟陆政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圈内议论纷纷，也不知道陆政在外边竟然养了这么大的女儿，既没听过，也没见过。

　　今天见了，模样倒是长得不错，比陆微强不少。

　　不过陆微的优势是在唐家，柏珩不娶陆微反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怎么想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好看的女人玩玩可以，娶还是得娶有背景的。

　　收回视线，顾之荣问柏珩：“柏珩，她是不是陆政又塞给你的哪个？”

　　顾之荣话里的幸灾乐祸过于明显，柏珩冷眼以待，嘴边挂着懒散的笑，反问顾之荣：“你认不出来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