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棱轶事》妙午

6、我看起来很傻吗

　　千依翠羽坐在谏诫洞门口的石桌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群守洞人，站在最前面的岳潜喋喋不休的说着刘亮乘其不备把他打晕了然后逃跑了云云的，千依翠羽听着岳潜的话就忍不住想笑，再看他那一副我说了谎的表情就没忍住笑出声来。众人见千依翠羽笑了，茫然的用余光捎着旁边的人，实在是不解天宗的用意，岳潜更是不知所措的挠着自己左手的食指。
　　“其他人都各自去领罚吧。”千依翠羽目光灼灼的盯着岳潜，岳潜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本就不会说谎，他都说了让刘亮给他来一下狠得，可是这家伙出手实在太弱了，连个红印都没留下，自己怎么能把这事圆过去呢？千依翠羽开口问：“我是看起来像傻子吗？还是你就觉得我就是个傻子？”
　　岳潜想说什么却紧张的被口水呛的直咳嗽，“不如我替你说吧，刘亮一定是对你说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你感动了，把他放了对吧？”
　　“我就是觉得他可怜。”岳潜知道天宗信任他，更加不会真的去罚他，刘亮利用的也是这点，岳潜是四十二将中的杀神，为人简单粗暴，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恰巧他又天生神力，可以说是千依翠羽锋利的刀。
　　“我觉得我更可怜，我被信任的人背叛。他不仅背叛了我，还把自己的朋友推上了绝路。”
　　“不是，天宗，有点夸张了，他说了他会想办法把妖救活，等他将功补过了再回来找您谢罪。”
　　看着一脸认真的岳潜，千依翠羽忍不住扶额，幸亏他有一把子好力气，不然就这智商真是堪忧：“他说这话你相信了？”
　　“我知道他是骗我的，就凭他那点微末的道行，连我都打不过还要救那没了妖丹的妖呢，谁信啊！我就是想成全他，天宗我们这些人从小就在您身边，他刘亮虽然不是我们42将，可是那也是我们那批人里的啊，我们那一百多人就属他最苦，无父无母，他那些亲戚也都避着他，要不是族里他早就死了，他这辈子活的不容易，他灵力低微，可是他刻苦，他付出了比我们任何人都多，您也看到了，当然不包括您。可结果呢？老天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他想要的都得不到，他付出的努力永远都是付诸东流，他现在就想和心爱女人在一起，难道我连这都不能成全吗？我知道我私放过者是重罪，可我就想帮他一次，什么罚我都认。”说完俯身跪倒。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英雄的，还什么罚你都认，你到现在都没觉得你错是吗？你心里觉得我不近人情，对吗？”
　　“恩，十八之后您变的越发冷漠了，对我们也不甚热络。”
　　“我们都该长大了，自然和小时候不同了。现在说的是你私放刘亮的事情，刘亮，谢翁迪他们使用禁术将女人的魂魄强行留在体内，可她的身体会腐烂，刘亮想要献祭他自己，你现在把他放了，你感觉他会干什么，你口口声声的说要救他，帮他，可你真的去了解过他事情吗？还有就是你信任过我吗？你也知道我们这一百多人是一起长大的，你对他有友情，难道我就没有吗？”
　　“那个……那个，您也知道我这智商一直不行，您看现在怎么办啊？”
　　一个人急匆匆的走来，站在岳潜旁边向千依翠羽深施一礼：“听说刘亮跑了？我特意过来看看。”
　　“你是过来看看，还是过来帮腔的？”
　　“属下……”一旁的岳潜拼命的摆手示意西维别说了，岳潜又拽了拽西维的裤角小声嘟哝：“别说了，别说了。”西维用搞不懂的眼神看着岳潜，两人用眼神交流半天，也没交流出个结果。
　　“岳潜，人是你放走的，你负责给我找出来，这件事结束了你去谏诫堂自请三道雷鞭吧。”
　　“是。”三道雷鞭这也就是岳潜这莽夫才行，要是换别人肯定当即毙命。
　　千依翠羽离开后岳潜咣咣的拍着自己的脑袋，一旁的西维拉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岳潜把千依翠羽的话重复了一遍急迫的说：“听天宗的意思刘亮这是准备找死啊！我怎么就被他骗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找人要紧。”
　　青山围绕绿树成林，这或许是那些世外高人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寂静总能发人深省。软林山谷常年被雾气包围给人一种幽闭的感觉，由于天然的雾气这周围即使有再好的风景也没有人敢来欣赏，可是有心人却会加以利用。
　　软林山谷的夜幕格外的寂静，就连鸟雀都各自远飞。一批人冲入软林山谷的谷穴中去，结界封洞，岳潜双手结印以指破阵，口中附念咒语，一击发出电光火石结界即刻碎裂。
　　石床上躺着一个散发着臭气的女子，床的前方躺着一个男子，西维赶紧上前扶起男子，探了一下鼻息看向千依翠羽道：“气息微弱，刘亮恐怕是要不行了。”
　　“你把他放平。”
　　千依翠羽以剑指起势，双手交叠反腕聚气于指尖，虚空画符，最终将灵气注入刘亮体内，刘亮虚弱的睁开了双眼，看着身边的人，眼角流出一行浅泪，不知道是后悔，还是不甘。
　　岳潜看刘亮转醒立刻扶起靠着自己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刘亮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云云的。床上的女人却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喊，身体不断颤抖，双目爆裂，额上青筋根根爆出，双手双脚佝偻着痛苦的挣扎。她有多么渴望生命，离魂的时候就有多痛苦，违背的一切终将由你自己加倍承受恶果。
　　刘亮看着这一幕拼命的想往那边挪，却被岳潜制住：“你自己都要死了，你还折腾什么？”
　　刘亮一个侧身栽倒在地吐出一口黑血，接着开始咳嗽还不停的喷出血来，刘亮咳出的血喷到前方千依翠羽的鞋上几滴，岳潜赶紧去扶刘亮却断断续续的开口：“天宗……求您……救她……”
　　“她违天悖理我救不了。”
　　“都是我……是我……”刘亮的每一个字就伴随着一声咳嗽和鲜血，可他还是坚持的哀求千依翠羽去救王萱丽。
　　岳潜开口阻止：“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离魂的痛楚仿若将王萱丽整个人撕碎在重塑，或许撕开她内心最黑暗的地方才是使她最痛苦的，此刻的王萱丽也跌倒在地，手指依旧佝偻着想向前爬动，可是每一下都都是窒息，然后在一次次重复这种痛苦，王萱丽只能用尽力气去哀嚎着，可于此同时王萱丽那尽是污血的眼中依旧盛满了恨，等她翻盘她要撕掉千依翠羽的每一寸皮肤，让她痛苦而死，可这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念头，她还像在世时一样自傲，自负，可是现在她不再是人。
　　离魂已毕，由于刚刚的痛楚王萱丽的魂魄有些浅淡，可是还是能感觉她那深深的恨意和怨念，王萱丽手指依旧佝偻指着千依翠羽：“多管闲事都得死。”
　　岳潜看着眼前的女子：“呦，变成厉鬼了，挺厉害啊！”岳潜想上去收拾了王萱丽却被千依翠羽拦阻：“收她的人来了。”
　　程稽对千依翠羽微微施礼道：“多谢城主。”回身示意身边的人擒住王萱丽。
　　程稽的人拿着铁链想锁住王萱丽，可是此刻她已化身厉鬼，与冥吏缠斗起来，程稽一脸无奈单手握锏，锏身稍显扁平，似剑型却又不是，双面都有复古的符文和花纹，程稽一下就打趴了王萱丽的魂魄，最终被程稽收入勾魂牌中。一旁的刘亮还想挣扎的去帮忙可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已经结束了。
　　程稽走到千依翠羽身前指着刘亮：“他也得跟我走。”
　　岳潜和西维面有不善的站到了刘亮的身前，摆出一副战力全开的样子，一旁的千依翠羽却开口道：“刘亮，你可悔了？”
　　刘亮看着王萱丽被收走，他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静默的趴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对于这一切都无能为力，谁让他术法低微呢，听到千依翠羽的问话坚定不移的回：“至死不悔。”
　　“让开。”
　　“天宗……”西蒙和岳潜两人齐声唤道。
　　“明知留不住又何必强留，愿你来生得偿所愿。”
　　刘亮听到千依翠羽的话好像安心似的闭上了眼睛，安静的躺着等待一切的结束。再次睁眼刘亮已经站在千依翠羽的面前，千依翠羽身后站着岳潜和西维，岳潜站到刘亮身侧小声的对刘亮说：“你快求求天宗，你告诉她知道错了，你是受了那女子的蛊惑才大逆的。”
　　“她没有蛊惑我，都是我自愿的，你们都不明白她对我的意义，她是我生命中的那束光，她给了我温暖。”
　　千依翠羽嗤笑的开口：“你真可笑啊！愿意为你违背族规的同袍你不珍惜，愿意为你损毁根基的兄弟你不珍惜，你偏偏去珍爱一个利用你，欺骗你的女人，甚至想要你命的女人？她给了你温暖，那我们这些人呢？”
　　刘亮跪下磕了三个头：“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看尽世间冷暖，是您养我，育我，我才有今天不然我可能早就死了，可我却辜负了您，背弃了家族，抛弃了兄弟，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知道她骗我，利用我，可这情和义，我终究是错了。”在世人眼中刘亮一直都是温和甚至有些窝囊的，他一直都是跟在谢琳迪身边的小跟班从不起眼，他对王萱丽的爱有着变态的执着，他知道王萱丽是利用他，可是他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的短暂的欢愉，或许只是那点关注吧！
　　千依翠羽脱下外套给刘亮披上“路上冷，穿着吧。”
　　“还有一事想求天宗……”说完刘亮直直的看着千依翠羽的双眸。
　　“我知道。”
　　一袭白衣容貌清雅秀丽的女子安静的躺着嘴角上扬好似做了一场美梦，可梦醒时不知是喜还是悲。
　　西维立在千依翠羽身侧道：“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失去了妖丹却依旧活下来了？”
　　“谢翁迪还是有两下子的，不然父亲也不会那么看中他，你出去吧，守好门。”
　　“天宗。”西维叫住千依翠羽再次开口：“属下僭越的说一句，此女最好不救，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永绝后患。”
　　“你担心其他门派和家族以此作为攻击我们的理由。”
　　“骗取妖丹的事确实有些不光彩。”
　　“所以我才要救她啊！我要告诉那些人不管我们族内发生什么我都有能力处理，轮不到某些人来插手。”
　　“可这与您的修行不利。”
　　“你觉得我不行。”
　　“不，我只是觉得损耗太大，不值得。”
　　千依翠羽浅笑的说：“有些东西不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试试吧，没什么大不了。”
　　光随结界起，女子整个人被光柱包围，变回了原型在光柱中间腾空而立，翠羽剑指孔苏，女子突然昂头一声闷哼之后，身上的羽毛开始凋落，洁白的羽毛一片片掉落在地上，好似冬季的白雪未让人踏足过一般，随后孔苏飞速旋转，最终变成一个肉球。
　　而一旁的翠羽剑指依旧将控制整个结界和术法，翠羽的额间渗着细汗，表情凝重，此刻若一个闪失翠羽就会被反噬而死，旋转结束，等待女子长出第一块新肉来。女子的叫声由闷哼转为叫喊，再转为撕裂的大叫，最终归于平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结界也随之消失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恐怕只有地上那胜雪的羽毛和美女才能证明一切。
　　千依翠羽坐在谏诫洞的石桌旁等着谢翁迪，谢翁迪看到千依翠羽的时候安静的行礼，“坐吧。”
　　“不敢。”
　　“刘亮死了。”
　　谢翁迪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道：“该是这样的结果。”
　　“刘亮临走前求我去救那只孔雀，我已经帮她完成她的心愿。”此言一出谢翁迪猛地抬头盯着千依翠羽。“你吃惊的是我术法已经远远的高于你了，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救她。”
　　“天宗心思缜密，属下不敢随意揣测。”
　　“其实我救她也行，不救她也可，我就想看看如果她有很多的选择她会怎么选？”千依翠羽看着谢翁迪的表情，噗呲一笑道：“你信啦，我有那么无聊吗？她可是你谢翁迪舍了一身修为都要救的人，我怎么能不成全，你根本就不是要帮刘亮，刘亮最开始要用命延术，以命换命，你阻止他说要帮他，你成功引他入局，而那只孔雀也进入了你的筹谋成为了其中一环，对吧？可在这个过程中却发生了点小意外，你爱上了她，你舍不得她死，最终你选择保她，对吧。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谢翁迪。”
　　“属下不明白天宗的意思。”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急，我等着看结局。不过这世间能让你谢翁迪听命的人恐怕也不多吧？难不成是我那死了十多年的大姐？”
　　谢翁迪无波无澜的说：“天宗所言极是。”
　　千依翠羽浅笑的注视着谢翁迪。面上没有波澜，内心却以波涛汹涌，两人的角逐似乎没有什么结果，但是一切终将继续。
　　“他临走的时候说自己情与义终究是错了，在我看来他这辈子情与义确实是错了，错付了。不过像你这种没有心的人应该不会愧疚，自责才是。”谢翁迪行礼想往谏诫洞走千依翠羽再次开口道：“口中说着最谦卑的话，却做着最无理的事。”岳潜直接用身体挡住谢翁迪，用挑衅的眼神告诉他“滚回去。”谢翁迪眼神凌厉的看着岳潜，眸中好似要射出无数柄飞剑一般。
　　而岳潜却扬扬下巴再次用眼神示意他“滚回去”以前大比武的时候岳潜就经常挑衅他，半点没有把谢翁迪放在眼里，就算那时候谢翁迪还是千依翠羽信任的伴童之一，岳潜曾经说谢翁迪：“不过是比我多吃了几年饭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将来我肯定能把你干趴。”“你这人经常背着天宗做些阳奉阴违的事情肯定不是好鸟。”岳潜的能力是他狂傲的资本，冰棱第二武人也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谢翁迪走回刚刚的位置开口道：“岳潜还是那么忠心不二，不过不知道这忠心会不会变？”
　　“他就不劳你操心，不过你是否还是忠心不二呢？你安排的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了谁？从一开始刘亮和王萱丽都不过是这局中的一颗弃子，你们从来没有真心的帮他们，对吧？”
　　“天宗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一切又何必来问我呢？我已是废人，若您说要我死，我即刻就自缢于您面前。这样您可满意。”
　　“你在乎我满不满意吗？我知道的不多，所……”
　　“所以想在我这知道答案，那您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您用刀子捅我的心，我也不会呻吟半句。”
　　千依翠羽轻笑着：“用刀扎你的心，怎么可能，你忘了大姐教我们的了，我们这样的人杀人易，诛心难，你啊！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我要你好好的活着，受族人唾骂，受家人离散，受爱人别离，我要将你在意的全部捏在手中，在你面前慢慢捏碎，你的心上人，我也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这世间最恶毒之事都在你那肮脏不堪的心里面了吧。”谢翁迪看着眼前那个自己陪伴长大的孩子，他辱骂她，污蔑她，述说她的阴毒，这世间的人都可以谩骂她，可他谢翁迪不配，是他亲手把她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他是最大的帮凶，他又凭什么……
　　“我是这世间最恶毒的人，最凶狠的人，最坏的人，可这不都是你们想看到的吗？不都是你们教的吗？”千依翠羽停顿片刻，再次开口：“我即使这么坏，这么狠，这么毒，我也都是对外人，不像你和我大姐，只会伤害自己的至亲手足。”说完起身走到谢翁迪面前：“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死你就别奢望了。”
　　千依翠羽起身离去，一直跟在旁边的岳潜嘀咕的和西维说着什么：“要说什么就大点声，别嘀嘀咕咕的。”西维开口：“您就是希望谢翁迪好好活着才说这些的，他这人不听劝就怕激，可他身后的人会让他活吗？”
　　“你们这夫妻俩倒是般配。”看着他们二人不禁摇摇头的笑着，心里却想这夫妻俩一个傻得要命，另一个尖的出奇，“岳潜，我要他活着。”意思很简单，谁要杀他不重要，可现在我让他活，他就不能死，至于其他就看你岳潜的本事了。
　　“是。”
　　“西维，我说的就是我想的，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西维嘴角浅笑的看着千依翠羽的背影道：“不管过多久您在我心中始终如一，您虽不在大笑，虽非少年模样，我却知您心中沟壑，我不劝您什么，却请您不要疏远我等，不管您想往前走多远，我们势必跟随。”
　　看着深信自己的西维，千依翠羽感到自己要窒息而死，只要那一口属于自由的空气她就能换新重生，可是那自由的空气她不敢呼吸，她怕自己上瘾后无法回头，哪怕就算想想停下来让自己歇一歇，千依翠羽也是不敢的，因为她每每回首看着身后跟随的人，她就连一瞬都不敢停歇，她必须全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