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鸟》露渚

6、萌芽

　　沈亭这边也已经平稳地经过了最开始来学校的不适应。刚见面时同学们对于这个口音不一样的异乡人是有些异样眼光的。但都是一些个半大孩子，学校里的同龄人对一个新同学的好奇总是大于恶意的。
　　久而久之，越格又是很好的，不消太久总算也是和班里的同学们打成一片了。日子长了嘻嘻哈哈着也算是学会了一些上海话，不再像之前一样格格不入了。
　　小洛姐姐一到上海也比之前忙了很多，经常直到很晚才回家。不再会像之前刚来上海一样买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和吃食逗她开心，也不会像之前在小院那样哼着曲子看她写写画画，小洛姐姐太累了，每天回到家里有时候前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已经睡着了，她能和小洛姐姐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与之相对的是洛阁的名气却越来越大了，有几个当初和她私交好的名角做宣传再加上个人唱功的确扎实，委实是笼住了好一波戏迷的心。沈亭总会在各种街头巷角的讨论中听到小洛姐姐的名字。只是她每天放学都要在门口做好家里空无一人的准备。
　　沈亭感觉到骄傲，同时也很害怕。
　　在来上海之前她的生活两点一线，小洛姐姐永远在那个开满鲜花的小院里等着她，外婆话很少但偶尔也眼神温柔地看向她，日子感觉平淡又温暖。
　　并不是说现在不好，沈亭想。

　　洛阁不喜欢沈亭来戏院，戏子总是被人说是下九流的，她害怕沈亭被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带着异样眼光看，也怕戏院鱼龙混杂，小姑娘年纪还小无法分辨。但最终没能拗得过小姑娘的苦苦哀求，答应她每周可以有几天放学后来戏院，只是严禁她到处乱跑。
　　沈亭却不太在意这个，她喜欢躲在化妆间远远地听小洛姐姐唱戏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她喜欢化妆间里的味道，脂粉的气息混着戏迷们送来的鲜花的清香，和小洛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淡淡的却让人闻着很安心。
　　也喜欢小洛姐姐在收工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就像之前在家里一样。

　　沈亭注意到摆着的花束里最夺目的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红玫瑰，沾湿了的卡纸上面写着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林长风赠”
　　沈亭见过这个林长风，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就是油腔滑调的十分令人讨厌，好几次她都看见这个人缠着下场的小洛姐姐又是要吃饭又是要喝两杯的，小洛姐姐推拒不开，最后只能找熟人帮忙送自己回家，
　　沈亭默默扯下那张贺卡，从名字开始一点一点将整张纸涂黑，然后团起来丢了出去。
　　这一砸不要紧，正砸到门口那个高大身影上，这人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头发用了发胶全梳了上去，一张脸严肃的时候总让人以为是什么正气十足的好人，但只要一笑起来，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典型的玩世不恭富家公子哥。来人正是留言的主人——林长风，林长风脸上玩味地看了几眼抱着书包的沈亭，蹲下身把纸团捡了起来。
　　“呦，这勿是伊个小孤儿伐？”他边说边仿佛看不到沈亭像刀子一样恶狠狠的目光，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小囡，谁人触怒侬了？”
　　沈亭懒得和这人说话，站起来把包背好就往出走，出去时还重重摔了一下化妆间的门。
　　林长风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有点好笑地看着沈亭的背影。
　　“小小年纪心里想么重。”

　　沈亭一时冲动从化妆间出来也不知道该去哪，外面一片乱糟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她看了半晌突发奇想决定去小洛姐姐之前住的后院玩，于是边学着台上的调调哼了几句边轻轻盈盈的从拥挤的人潮中找了个缝溜了过去。
　　院子里满地都是金黄的落叶，一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音，沈亭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才踩着落叶蹦蹦跳跳到院子中间，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小洛姐姐没有告诉过她自己住在哪个房间。
　　“来都来了……”沈亭心想，于是便轻快的跳上台阶，顺手推门进了西边的房间，进了门还不忘鬼鬼祟祟向外面张望然后关上了门。
　　那是一间有些破旧的房间，屋子里的空气有淡淡的灰尘味。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大柜子，两张小床一张支在窗口，一张靠着最里面的床，之前搭在中间的帘子被整齐地收在一边，这就是房间的所有了。
　　沈亭有些好奇的在房间里兜兜转转，刚准备坐在床上仔细看看这个房间的样子，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她有些心虚地躲在旁边书柜和床的夹角处，蹲了好一会听到人走远的声音才壮起胆子站了起来，没想到刚站起来就两眼一黑再加上蹲了太长的时间脚麻脚麻了，于是晕头转向的一头就撞到了书柜上，只听哐啷一声，从上面不知道哪个夹缝掉下来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盒子。
　　小姑娘有些好奇地捡起了盒子，她吹了吹表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令小姑娘大失所望的是里面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只有层层叠着很多已经泛黄的纸条纸张。

　　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在学校刚刚接触这些情啊爱啊的，知道的最多也就是书本上的一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故事。
　　现下，看到那些赤诚的承诺写在纸上，满溢着一眼就能看的分明的爱意。
　　羞得她脸红但又震惊。
　　小洛姐姐的师傅是男人，师叔也是男人。
　　她想，如果小洛姐姐的师傅和师叔是相爱的话，那他们就是现在社会上说的同性恋了。
　　这个认知让沈亭震惊的连呼吸都轻了一些
　　她没敢再多看只是快速的盖上了盖子，把盒子放回原位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门。

　　沈亭和学校里的同学悄悄的去看过一部电影，名字叫魂断蓝桥，那样甜蜜的亲吻，罗伊将玛拉拥抱在怀中
　　看完电影她和同行的几个女生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于是爱在她这里又变成了捉摸不透的，不只有课本上情深义重和师傅师叔的炙热如火，
　　有的爱是互相纠缠，它的本质更加复杂，更加难懂。
　　有人会想要被爱，不管在不在一起
　　有的讨厌也是爱
　　有的爱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