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最后一面 ...
-
余沐和林卫国一同护送叶怀素的遗体回了林城，方浅也就跟着一起回了林城。
到林城后，林卫国便安排了余沐住在家里，方浅与他们分道扬镳回了自己的住处。
临分别时方浅咬着牙和余沐要了电话号码，此刻他看着手机里这个电话发呆了很久，王汐一直在他耳边说的话，他一句没有听见，只嘴巴敷衍着好，可以，你决定。
王汐实在觉得方浅心不在焉的态度很无趣，叹气道：“算了，下周到婚纱店看吧，你这样子像掉了魂，不知道还以为被哪个小狐狸精勾搭走了。”
方浅没心思说话，他想编一条短信发给余沐，但写了几个字：怎么样了，还好吗？他觉得不满意，删掉了。他又编了一条：节哀，不要太伤心。还是不满意删掉了。最后写了一条：哪天出殡？节哀。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还是把手机关掉，没有发出。
他走到露台外，点了一支烟，只抽了一口，便呆呆拿在手上。
他几乎不抽烟，身上揣着的烟都是为了散给客户和一些打交道的合作伙伴，上次抽烟还是自己与一个客户喝醉了酒，那个客户可能想起伤心事，哇一下哭起来，然后问方浅要烟，说伤心事和烟最配，方浅也熏熏然了，便也学着他抽了一支，结果被烟呛得眼泪流。
那个客户破涕为笑，指着方浅道：“你看我说锝没错吧，伤心事和烟最配！”
方浅发现烟烧尽，还是因为王汐走到露台上，嫌弃的数落了一下他。
他把烟头仍了，看着外面霓虹璀璨的世界，心想，生老病死的更迭真快啊，就和这个世界的浮光掠影一样，而每一天的变化莫测又循着它不变的规律无尽轮回。人能做些什么呢，在生老病死面前只有无力渺小脆弱罢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因为生老病死和不测风云感慨人生的无常，还不如追求当下的意义！可当下的意义是什么？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人活着总该相信些什么。他小时候相信的东西都来自田翠河：别让别人比下去！不能让自己吃亏！人不争面子就活着就没意思！体面！不能让人看不起！不能受穷！这些话深深扎根他的心里，在他以后的人生中指明方向。
他得到了他相信的所有，可他依旧被空虚失落缠绕。就像那天他对余沐说的，懦弱，自私，狡诈，虚伪，贪婪……他就是这样，他当然不愿承认自己是这样，可他就是这样，他害怕极了失去体面的生活，他害怕极了和别人的对抗，他希望和颜悦色的搞定任何人，从一段关系中全身而退，永远不伤及自己，真是狡诈虚伪至极！
起初对余沐产生感情，就让他感到恐惧，可那点恐惧在这份如盛夏般炽烈的感情面前被烧得尸骨无存，就算那年他河余沐的关系被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惧一切。然而这份感情的虚无缥缈后来又让他感到不确定，只想退缩、逃避、遗忘，特别是听说了余沐还是和奴宝结婚后，他更加觉得这感情就是笑话。
他把往事全部忘却埋葬在江尾座小城，如果自己注定没有办法吻爱的人，那就拥抱爱自己的人吧，他还能拥有荣誉、骄傲、体面、财富，过着让别人羡慕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一个人的梦想无外乎就是这些。
可思念总是在午夜梦回撕咬他的灵魂，对余沐的爱恋并没有因为得到了财富荣耀而减少分毫，反而与日俱增，那思念的蛊毒几乎让他痛不欲生，每晚只能喝些酒入睡，睡梦中总是出现，夏天阿婆屋外的桑树，河滩上的砂砾，万里展开翅膀盘旋在湛蓝的天空，校园外的人行道上一排排梧桐树下斑驳的树影，河提上倾斜的楼梯……而每一个场景都有余沐。
他知道，他这一生再也忘不了余沐了。
叶怀素葬礼结束后，林卫国希望余沐能留在林城，便拜托方浅带着余沐在林城转转。
“是林叔叔让你带着我的吧？”余沐跟着方浅在医科大学的校园里转了一早上，最后两人坐在足球场外一棵桂花树下，余沐笃定的问方浅道。
“你是什么想法？”方浅挑了一下眉算是承认，然后问余沐道。
“这里很好，但不是我的世界。”
“为什么这样想，又有什么世界是该属于谁的呢？你在林城继续深造，林叔叔以后也会照应你，让你到医科大学习，这样的机会不是你想要的吗？这里就是我们从小向往的外面的世界，这里是你想要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天外天啊，以你的聪明才智，在这里一定能有一番作为。”方浅内心急切的想要余沐留在林城，他极力用美好的未来劝说他，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隐隐期待着什么。
“方浅。”余沐凝视着有些激动的方浅，轻轻叫他的名字，等方浅泛红的脸颊面对他，而后又沉默着转开时，余沐说道，“后来我知道，有人就算在这个世界上走一圈，喝遍了各式各样的饮料，他最后还是会选择白开水。”
“哼，你去过哪里，又喝过什么？”方浅有些不屑地道。
“我没有去过哪里，也没有喝过多少。”余沐看着一脸颓丧的方浅无奈地道，“可我知道我只喜欢白开水，从来没有变过。”他说话时眼睛里充满悲伤。
“余沐，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方浅感到一阵烦躁。
“方浅你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留在林城又能怎么样，方浅？”余沐紧盯着方浅的眼睛。
方浅回避了他有些逼人的目光，心慢慢沉入谷底，两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留在林城，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方浅感到自己现在甚至懦弱到了想要偶尔和余沐见面，又保持着和王汐稳定的婚姻这样卑鄙的地步。
“我妈已经过世了，失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我会回到有着我牵挂的人的地方，珍惜现在地生活。希望你和你在意的人在这里能够生活锝幸福。”余沐脸色灰白，有些龟裂的嘴唇让他看起来马上要碎掉。
方浅的心一阵疼痛，他真想用自己湿润的唇沁润余沐的唇，捧起他的脸，把一点温暖传递给他，告诉他有我在，我来保护你，不会让你碎掉。可他只能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故作镇定地安慰余沐道：“那你在林城散心一段时间，你想要去哪里转转随时来找我，你要回江尾了也一定要告诉我。”
校园里人来人往，打打闹闹的年轻人充满春天的朝气，可这蓬勃生机却无法扫去两人脸上的阴霾。
后来几天方浅也没有接到余沐的电话，他心想余沐应该没有回去，他若回去一定会打电话告诉他，这样想着方浅又安心很多，好像一条绳子还系在自己手里，虽然这绳子细锝像灰尘，随时可能断掉，可只要现在没断，那线那头的人就和他还有一丝联系。
接到余沐的电话试方浅和王汐去试婚纱那天。
王汐订的婚纱是一家非常高级的婚纱店设计制作的，设计师Daenni非常有名，他不常在林城店，王汐提前很久才预约到他。
方浅已经在店里坐了两个小时了，王汐和那个叫Daenni的设计师在贵宾区交流了很久婚纱的方案。那个Daenni说是男人却涂脂抹粉的，脚上还踩着一双高更鞋，说是女人却没有胸，还有喉结。还好他没有留长头发，可就算这样，他那头短发也梳理精致得不像话，方浅心想，时尚达人的世界他真的不能懂。
正在方浅想从Daenni身上揣摩时尚秘诀的时候，一个服务员邀方浅去换衣服，方浅心想终于发觉他的存在了吗？
在他与一身得体正装磨合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望了一眼手机，心跳陡然加快，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余沐两个字。
方浅接起电话，余沐的声音平静淡漠，可纵使这样，依旧让方浅慌乱得无所适从。
余沐说：“现在方便见你吗？”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方浅说道。
王汐听他讲电话说要走，不干了，自己好不容易约到的Daenni，今天怎么能不给他们做个最完美的搭配设计。于是焦急道：“方浅，你可不能走！”
方浅犹豫了一下，只能无奈地对电话里的人说：“可能要等一会我才能过来了。”
“没事，你在哪里，方便吗？我只耽误你一会。”
于是方浅把地址告诉了余沐。
余沐来的时候，方浅正在试第三套礼服，这套礼服藏青色加银灰色细竖条纹，裁剪得体，正好把方浅的完美身材展露出来。
余沐看见他时，呆立了一会，喉结不自觉动了一下。
方浅把余沐带到一旁的茶几边坐下。
余沐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方浅感觉那目光灼热如火，把他烧得脸颊发烫，他于是有些慌乱地叫余沐喝水，自己也端起一杯，掩饰脸上的潮红和窘迫。
“很好看，很适合你。”余沐低沉的声音响起。
方浅抬起头，与余沐眼神相交，他看见那漆黑的瞳仁里，黯得让人眩晕。
“你……”方浅正想询问余沐的来意。却被余沐抢先说了出来。
“我一会回江尾了。”这话说的很平静，可方浅好像能感受到了这句话里隐藏的巨大悲伤，也许这悲伤来源于他自己的心，但是他明显感到余沐平静的脸上好像孕育着同样的愁苦。
“别急着走，再住几天吧……你等我，我这里马上好了……哦不，我现在就去换衣服，我带你在林城四处转转。”
“不要麻烦了，方浅……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适合我，我就最后来看看你，说声再见。”余沐平静的声音里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再见，再见，方浅脑袋里嗡嗡作响。
正在他烦躁不安，心像被什么堵住了难以呼吸的时候，王汐和Daenni走了过来，王汐穿着洁白的婚纱，宛若仙子下凡。
王汐看见余沐的一刻，笑容从脸上消失，余沐无奈的笑笑说道：“王汐，好久不见。”
王汐僵硬的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Daenni有着时尚达人的一贯自信，上来就在方浅身上翻来覆去的查看，一边看一边嘴里迅速点名症候所在以及如何修饰更加分。
“这是什么，先取下来，取下来。”Daenni尖着嗓子道，“你喜欢项链我给你配一条合适的。”Daenni不由分说把方浅脖子里戴的东西扯了出来，方浅来不及阻止，那条月牙兔子吊坠又这样暴露在了几人面前。
余沐从走进这里一直被压抑着的某种情绪在看见方浅仍然戴着那个月牙吊坠时彻底爆发了，他眼圈发红，近乎疯狂的凝视着方浅，在方浅还来不及尴尬的时候，余沐猛然拉着他就向外走。
这时田翠河正挽着王汐的后母到了门口，王汐的后母嘴里面念叨着：“不知道他们选得怎么样了？”
余沐拉着方浅与她俩正面相遇，田翠河看了一样余沐，正惊讶的想发问，余沐不由分说，拉着方浅就走。
王汐追到门口，颓然瘫坐在地，眼里含着泪水喃喃道：“完了……我和方浅完了。”
王汐的后母错愕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什么完了？这俩人去哪？”
余沐觉得自己疯了，他怎么会一直忍受着对方浅的思念，怎么能忍受看他和别人在一起，怎么忍受他走入和别人的婚姻礼堂，怎么能忍受从此说再见，然后与他再无瓜葛！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抢走他，拥抱他，占有他，让他彻彻底底成为自己的。
这疯狂的念头让他顾不得所有人惊异的目光，顾不得方浅的挣扎。他早就疯了，不是在此刻，而是在那个五月，在那个夏天，在那个夜晚……他早就疯了。
他拽着方浅一路狂奔，如逆着时光，奔向他们相遇的那个时空，穿过眼神异样的人群和嘈杂的汽车鸣笛，踏过小巷中的光影快速闪现的地面，搅碎空气中腾起的灰尘。
厚重的窗帘被余沐粗暴的拉上，这是他在还剩下一丝理智的情况下找到的最近的酒店，方浅疑惑而焦急的呼唤对他来说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且被疾走的风吹散。
“余沐……”方浅的声音颤抖，余沐的眼中如野兽般肆虐的疯狂让他觉得自己是待捕的猎物。余沐没让他再说什么，已经用嘴唇猛的封住了方浅的，一个带着野蛮侵略的吻，手胡乱粗暴地在他身上游走。
方浅颤抖起来，不知是害怕仰或夹杂其它。他不受控制的揪紧余沐的衬衫，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他不知道是想推开他还是因为无所适从而抱紧他。
余沐眼中一片血红，他想撕碎他西装革履包裹着的皮囊。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余沐沙哑的声音低吼道。方浅羞耻地咬紧嘴唇，余沐急切地吻上他的唇，然后……
方浅疼得睁大了眼睛，泪水哗一下从眼睛里涌出来。
他们的身体在相隔了几千个日夜后又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思念的潮水在每一个分别的夜晚都汹涌泛滥，压抑煎熬着烈火焚心。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方浅的心里泛起苦涩，这个他日夜思念的男人粗暴、疯狂、冷血、无情。他该要像个男人被侮辱了一样反抗，然而他一抬眼看见余沐眼中的隐忍和痛苦，心便揪在一起再没有反抗的力量。
“余沐不要这样……我害怕……停下……”
“你明明就喜欢……说什么停下！嗯？！”
“不是……我没有……！”方浅脸上泪痕凌乱，想说出的话被弄得支离破碎。余沐目不转睛盯着他潮红的脸：“叫哥哥，你以前不是喜欢这时候叫哥哥吗？”余沐红着眼睛。
方浅说不出话来，只越来越急切地叫着余沐的名字，但沙哑的喉咙只发出暗哑的气音。
最后余沐埋首在他的耳边，两人沉默良久，方浅感到耳畔有些濡湿，他震惊的发现余沐在流泪。
“你……”方浅发出暗哑得不像自己得声音。
“为什么拥有了又要失去，那还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我没有想到我等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样短暂地从我生命里离开了……”
方浅一阵心酸，抬手轻抚着他的头发，虽然这个人刚才像野兽一样对待他，但他的心还是会因为他而痛。
“最后都没有了，我的母亲，还有你，你们都会离开我……”
“你的妈妈，她很爱你，你也爱她，她虽然走了，但你们得到的爱是不会消失的。”
“那你的，你的爱呢？会消失吗？”余沐抬头看着他，好像要望进方浅的灵魂里，英挺的眉眼湿漉漉的伤痛而性感。
“这样的爱让人痛不欲生，你还想要吗？”方浅眼睛里含着深沉的忧伤，刺痛了余沐的心。
“如果爱会让人痛，就算痛死我也不会停下来！”余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新一轮的蹂躏又开始了。
“你记住这感觉，记住这痛楚，是我给的！你这一生都不能忘记，我就是这样自私，我从来都是这样，我要你一辈子记着这痛，一辈子恨我怕我，我得不到你，你也没法再找别的男人！”方浅觉得自己会被余沐弄死。
“我才不会……你”方浅断断续续反驳着他，说他去找别的男人，他感到自己对他感情的纯洁被羞辱。
“不会吗，嗯？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嗯？”余沐抓起他，让他站立着趴在墙上。
“没有……我不是…”
方浅感到自己漂浮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海浪猛烈袭来，一波一波淹没他，他恐惧，无助，无法发出声音，他沉入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无法呼吸。
“我在，我在。”他听到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然后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那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爱你。”然后温暖消失，他想奋力抓住那一丝余温，却猛然从睡梦中醒来。
方浅想挪动身体，却疼痛得动不了一下，他等大脑的眩晕过去，身体适应疼痛了才慢慢起身，他发现自己独自躺在酒店的床上，身体干净清爽，但是全身布满触目惊心的痕迹。
失落和悲伤向他袭来，他习惯性的抓紧脖子上带着的月牙吊坠，却抓了个空，他皱眉寻找，没有找到，却看见自己手腕上戴着一根祈福带。
方浅查看房间，没有找到只言片语的留言，又看手机，除了王汐和田翠河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无数微信消息外，没有他想看见的任何解释。
一股无名火从他心里窜上来，他心里骂道“余沐你这个混蛋！挨千刀的！吃了就想跑！”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