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江海别》丧团子

5、第 5 章

　　这扇门不容易被发现，完全是因为这扇门已经和墙体融为一体。原本的门把手，也被人卸掉，墙体的装饰也覆盖到了门上。

　　墙壁上的墙纸更是有许多竖线线条，即便这扇门与墙之间，还是有着缝隙，还是被这装饰绘画掩盖起来。从而就没有人能够轻易发现这扇门了。然而即便这扇门不容易被发现，却容易被打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里过来之后，是一个狭窄的储物间，里面摆放很多杂物：扫帚、拖把、旧箱子、拖车、服务推车等等。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异常。不过他们两个人，还是在这里面停留一会儿。进行了认真地视察。

　　一旦认真地去做某一件事，两个人都会比较入神。整个空间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他们的呼吸声很轻，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一人从这一侧开始视察，一人从另外一侧开始视察。明明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却在此时还能升腾起几分默契，在两个人之间相互牵连着。

　　证明他们之间确实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们背对背而站立，中间隔阂着一道空荡宽阔的间隔，仿佛这种间隙已经无法跨越。在起点相遇，又从两侧分开，最终他们的手都搭上了服务推车的手柄上，两个人并肩而站。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中间横亘，让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转眸看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蒋翊打破了沉默。毕竟沈秋屿这家伙，他真的可以一直不说话。只是真的没有人说话，那么这种氛围就没有办法破除。

　　于是蒋翊说：“关于这件事，还是需要向这里的负责人问清楚。”

　　沈秋屿才紧跟了说了一句：“还有监控。”

　　蒋翊转身，要从正门出去。他需要向负责人问清楚这道门的情况，也想要就此和沈秋屿分道扬镳。任何一次的沉默和任何一次的对视，都于他来说，是一种寂然的折磨。要让他说出别的和公事没有任何关系的话语来。

　　他认为，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说其他的话，也没有资格再提起更久以前。所以他推开门，几乎要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逃走。

　　不过他还是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体面一点，却没想到，他的脚步更踏出这里，沈秋屿的脚步声，也紧随其后。原本会以为，因为要找同一个负责人去询问监控的事情，蒋翊才没有多余的想法。

　　但是他们同时站在负责人跟前，他问出关于那扇门的情况，负责人也回答道：“这里原本的老板不是我们，这家KTV是两年前才转手卖给我们的。所以关于那扇门，我们也不清楚。大概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的员工，应该会知道。毕竟那时候，店转给我们，有一些员工也没有辞退。”

　　于是蒋翊就向这位负责人要了老员工的名单和资料。

　　负责人喊一位年轻的小姐去等待，那么现在的蒋翊也需要等待。然而他却依旧没有等来沈秋屿说起监控的事情来。

　　他还以为沈秋屿是因为不善说话，像很早之前读书时代那样，需要他来进行一些解读和传话，就与负责人说了要重新看监控的事情。

　　至于监控，给警局送了一份，他们自然也是有备份的。可以随时查看。蒋翊甚至还说：“这位律师先生需要重新看一遍监控。”

　　关于监控的事情，蒋翊再回到警局里重新看就可以了，他也认为只是沈秋屿想要看，所以根本就没有带上自己。而此时，沈秋屿冷然的声音，从蒋翊的身后传递过来。他说道：“我等一下名单和资料。”

　　“好的。”负责人这样说。

　　蒋翊忽然有一种自作聪明的感受。他又恍惚认为，现在的沈秋屿已经二十七岁了，不再是之前那个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十七岁少年了。他是一位鼎鼎有名的律师，他的辩才恐怕比他想象得更好。哪里还需要他替他再说什么呢？

　　于是一种懊丧，就从心间翻涌起来，又使得最为健谈的蒋翊，忽然缄默，不知道到底还要说些什么。甚至此次，也不敢转头去看沈秋屿一眼了。不过沈秋屿的存在，却极为清晰。他的气息，从蒋翊的身后完全笼罩下来。

　　他身上始终带着一种浅淡的清透感，这种感觉像薄荷。大约是他使用什么薄荷味道的洗涤剂，这种味道，和十年前也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在夏日的时候嗅闻起来清凉如风，在阴冷潮湿的雨天，嗅闻起来就是冷冽如寒潭。

　　他蒋翊本来就不是一个心思如此复杂，对一件事想来想去的人。但好像一旦遇上沈秋屿，所有一切都开始乱了套。他不再敢说其他的话语，仿佛任何一句话都会显得极为贸然而又窘迫。他们同时缄默下来，没有什么话再说。

　　不久之后，负责人将老员工的资料和名单都递过来。特意弄成两份。他们一人拿了一份。蒋翊始终还是以为，沈秋屿还是想要去看一看监控，但最终没有等到沈秋屿和负责人提起这件事。

　　之前他说的那句话，更像是一种冒昧地自作聪明。他其实想问“你不看监控”这样的话吗？却又没有问出来。

　　在刚才的时间里，即便蒋翊心绪翻涌，其实已经将包厢与那储物间，都又细细检查了一番。新的发现，也大概只有那道暗门、储物间、老员工。至于其他的事情，要仔细再看一遍监控才能够明白。

　　沈秋屿拿了东西，就朝门外走去。

　　此时雨更大了。比起刚才来，现在的雨倾盆如注，寸步难行。沈秋屿伸手拿起进来前倚在门口的那把黑色的伞，他将伞打开，似乎就打算这样闯入雨幕当中，完全不顾及这风雨。

　　蒋翊始终没有忍住，他说：“你去哪，我送你。”

　　他的嘴还是比较快。心中万千情绪，也没有阻拦他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在看见沈秋屿转头过来，那冷然的侧脸在潮湿雨幕当中更加淡漠。他显然又开始自己的嘴上没把关，他也以为沈秋屿不会答应。

　　按照沈秋屿的性格，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天大的事情都不会让他折返回来。自从这次见面之后，沈秋屿在他面前表现得实在太像一个陌生人，似乎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就让蒋翊明白，沈秋屿根本就不想与他见面，也不想与他相认。又怎么会愿意与他共同坐在一个更为狭窄昏暗的空间里呢？即便是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也不会阻拦他的不愿意。

　　“协名律师事务所。”

　　他听到沈秋屿的身影穿过繁杂的雨声而来。

　　那双眼睛微微遮蔽伞檐下，却明确地看着他。

　　蒋翊呆愣了三秒，随后才说道：“好、好，我去开车过来。”

　　他也拿起自己倚在一旁的伞。心间又突然汹涌起来的心绪，使得蒋翊的手中根本就没有控制力道，他本来就力气大。如果打架，就数他最厉害。以前他还打跑了一些来骚扰沈秋屿的小混混。现在这年纪了，力气就更大。

　　一下子心急，就听“刺啦”一声，伞面和伞骨扯在一起，被用蛮力强力打开，直接将伞面扯坏钩烂了。

　　这种场面其实挺尴尬的。蒋翊看着手中已经报废的伞。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一声叹气。因为雨声太过繁嚣，一点细微的声音就难以听清。或许沈秋屿真的叹气了吧？以前的他，最爱叹气了。因为顽皮淘气的蒋翊总是弄一些无奈的举动来叹气，也因为天真无畏的蒋翊总是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而叹气。

　　不过听得最为清楚的，还是沈秋屿接着说了一句：“蒋警官，你用我的伞吧。”

　　伸手接过沈秋屿手中的伞时，蒋翊几乎不敢去看沈秋屿的眼睛。他接过伞之后，就冲入雨幕当中，朝停车线过去找自己的车去了。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眼都没有看沈秋屿。

　　他也不知道，沈秋屿有没有穿过雨幕凝望着他。

　　找到自己的车之后，打开了车门，钻了进去。他呆呆地坐了三秒，有些懊悔地拍了拍脑袋。想起沈秋屿还站在那，就赶紧启动了车子，开灯、倒车、驶去。

　　车停在了沈秋屿的前面。

　　车窗被雨水洇湿，KTV的散发出来的斑斓的光，被潮湿的雨水晕染。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沈秋屿的身影就是立在这一片光晕中，如墨一样深黑、沉重。

　　蒋翊想要打开门去给沈秋屿撑伞，比较沈秋屿手里的那把已经给他了。然而却看见，沈秋屿已经冒着雨过来，他只能赶紧给沈秋屿开了车门。沾染了潮冷雨水的沈秋屿，就这样撞入了这个温暖且又狭窄的空间。

　　他带着潮湿与冰冷的味道，再一次进入属于蒋翊的领域。

　　沈秋屿关上车门，原本梳理整齐的背头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乱。水珠从他的肌肤上滑过，描摹过他依旧冷淡的眉目。他只说了一句：“蒋警官，还不开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