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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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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紫梵星君堕魔犯天,傅玄前去应战,花清浅听闻紫梵藏有一柄神鬼难逃的巨魔弓,吓得茶饭不思,跑去岐深宫里等消息。当时神霄玉清正巧与岐深一同享用冰糖坚果葫芦,闻言笑道:
“区区魔矢伤不到凤凰神君,尽管放心。但那魔矢射妖丹可是一射一个准,你可千万别上赶着凑近观战啊。”
区区魔矢是伤不到凤凰的。她知道,可神君不知道她知道。
花清浅瞅准时机,手上暗地里掐了个诀,朝傅玄飞扑而去,等确认那根飞来的魔矢已刺进了她的“妖丹”,才焦急万分地喊出一声:“神君小心——”
傅玄回过头。
没有给他任何挽救的余地,花清浅完美地挡下了这一箭,血雾飞溅,她被箭矢的冲击力带得往前一扑,正好扑进他张开的怀里。
耳边忽然从哗然嘈杂变作一片死寂,花清浅后知后觉意识到,周遭的一切都停止了,这次不同于凤凰入巢时短短的一刹那,是实实在在的时间静止。
神君果真神通广大,施救万民,可惜没用,她一心求死,他救不了。
估计是施展的法术太耗费神力,傅玄脸色微微发白,他小心翼翼托着她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像是想探她的脉搏。花清浅看着他,费力地弯出一抹笑。
“神君,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神仙……”
真的,凤凰神君是那样好的一个神仙,庇护众生,慈悲为怀,高高立于神坛之上,不染红尘,也本就不宜沾染红尘。她却不自量力,对他生出亵渎之心,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玉京子之死,与你不相干,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是她修为敌不过丹虺,粗疏大意,才害得玉京子惨遭毒手,怎么说也怪不得神君,怪她自己而已。
“……可是、可是我没有说谎,蛇□□虺他入魔了,是他与魔物勾结一气,长生界才会遭此一劫,祸乱全因此蛇而起,神君,你要信我。”
其实丹虺只是入魔,有没有与魔物勾结却有待商榷,花清浅加诸罪名,只是为了确保他万劫不复。但这绝不算诬告,因为蛇之将死,其言也善,谁会在遗言里还惦记着诬告他蛇呢?
傅玄对她点点头,她以为计划成功,窃喜之余却听他说道:“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没事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是什么话,她妖丹都碎了,怎么会没事?花清浅心中狐疑,看向被他抓住的手腕,这才发现他在给自己筋脉中不要命一般地注入神力。
——夭寿啊,她怎么就没算到傅玄有如此能耐,他这是打算用神力给她再造一个妖丹吗?
这、这万万不可啊!
妖丹破碎是假的,可她身中魔矢的疼是真的,废了这么大劲,被他一挥手又绕回去,那还得了!
花清浅顿时焦躁起来,不过重塑妖丹好像也不容易,看傅玄神力消耗巨大,面上都开始滴汗了。她稍微安了些心,但还是不敢冒险,干脆将心一横,从他掌中扯出自己手腕,断开了神力连接。
“清浅!”傅玄惊慌失措叫出声来,花清浅看到他脸上血色尽失,觉得这张俊脸似乎变得有些陌生,过了片刻才想明白,大约是因为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般神色。
“清浅,别闹了,把手给我!”
“不要为我浪费神力啦,神君。我不配的。”她睁大眼睛,神情真挚地道:
“其实、其实今日这个结果,是我求仁得仁,你看,毕竟我早知道,神君爱的是众生,不是我这条阴、阴暗,自私的,小花蛇……可我就是,痴心妄想……”
在花清浅的小小计划里,这场遗言的氛围应该是悲伤、豁达而又不失坚强开朗的,她的语气应该是平静释然、让人闻之起敬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不想当怨妇,与神君道别绝对不可以哭。
可说到最后,她还是控制不住眼眶一热,声音里带了哭腔。
是,一切都是她求仁得仁,是她咎由自取,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这是她破壳后第一次求偶,没有人来教她要如何挑选对象,她就凭着本心挑上了最好看的那一个。
挑定了她就不换了,因为她是一条痴情小蛇,而凡间话本里的痴情女子总会等到郎君回头的。
可是她等啊等,期间用尽了所有办法,耍了入流不入流的所有小心思,吃了那么多苦头,到今天才发现,话本里是错的,看客们说的才是对的。
从一开始,她就挑错了人……
傅玄嘴唇张合,似乎说了什么话,但花清浅已经听不到了,只看到他清冷如万年寒井的眸子蓦然蒙上一层厚雾,凝出滚烫的泪水,一颗颗全滴到她身上。
这么多凤凰泪啊,用来救别的人多好,她颇为可惜地想道。
此时神力终于支撑不住,时间重新开始流淌,花清浅挽成两束的长长青丝化为飞灰,声音很轻很轻,同她的神魂一样飘散在风里:“打扰神君许久,实在抱歉……”
傅玄其实有许多疑惑,她为何要甩开他的手,为何说他不爱她,为何要道歉?
可花清浅就在他眼前神魂尽散,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就此变成一片空白,什么都问不出口,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清浅离他而去,看着她秀美的颈窝、略尖的下巴、眼角那一点泪痣都逐渐随风而逝,他的怀抱一点点、一点点地变得无比空洞,她走得干干净净,唯有一只他提前放在她身上保护她的纸鸟留了下来。
他神力挥霍到近乎崩溃,却留不住她一缕魂魄,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生受如此之浓重的哀恸,痛苦到极致,却不知如何压制,只绝望嘶哑地唤着花清浅的名字,字字啼血。
凤凰哀鸣,声遍四野,天下百鸟悚然而泣,神霄玉清察觉情况不对,亲自赶到无量崖,看到傅玄怀中空空,心头血从嘴边不住溢出,当下也是一惊。
“这是怎么了?”他连忙问道,“缇阎逃走了?还是榠壶被毁了?”
傅玄没有看向他,他眼中已无冰火一般的神采,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听不到神霄玉清的问话,也听不到天兵代他回答了什么。
他保持着狼狈的姿势跪倒在地上,不在意神霄玉清带着了悟和怜悯的目光,他不在意任何事了,他只知道他疼得快要窒息,只剩下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一定、一定要找回花清浅,不计一切后果,不惜一切代价。
天历五十六万五千年,蛇族原蛇□□虺勾结魔族,被处以剥皮抽筋、妖丹生剖之刑,由凤凰神君亲手缉拿行刑;蟒蛇单方寸位晋蛇王,蛇族不再依附天界,自此独立于兰铁山。
同年,凤凰神君傅玄宣布闭关,重明宫增设轮回殿,里面放满了妖族起死回生、重塑亡魂的偏道密法。
八十一重天之上,所有人都知道,凤凰神君有个情深意笃的蛇妖妻子。
据说那蛇妖痴恋神君,以身为神君挡了一箭,不幸逝世,神君苦苦求索五十年,如今失去她的时间和得到她一样久,却仍连她的半块魂片都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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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仁得仁、毫无怨言”,这是花清浅给这段往事奠定的基调。
诚然,她从来不算是一条宽容豁达、善良无私的小花蛇,恰恰相反,她小心眼子得很。若玉京子不能复生,她好歹要把自己付出过的一切都讨回来,把送给傅玄的所有物件全都烧了祭给玉京子,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但是嘛……她之所以知道玉京子魂片犹在、复生有望,也是多亏了神君。
故而她对神君心死如灰不假,倒也没有因爱生恨,这些年又经历过几次求偶与被求偶,在跌宕起伏、酸甜有加的情史中,她也逐渐认清了自己的本性。
她其实是一条花心又薄情、贪恋还嫉妒的小花蛇,爱上头时要死要活,那股劲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什么求偶生蛋,都不如她的小功德金库重要。
——说起功德,其实花清浅一直没在意过这个,可自从离开蛇谷后,天雷老时不时追着她劈,她就不得不在意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欺骗了神明,所以天要罚她;后来才思量过来不对,天道怕是察觉出她逆天而行、想要复生玉京子的算盘,想扼她这孽举于胚胎之时!
花清浅自然不会乖乖放弃,此时摆在她面前有两条道:其一是收集功德金光,有足够功德护体,天道或可对她睁只眼闭只眼,这是有先例的;
其二就是入魔,为魔者不受天道约束,残害苍生、以血养魂什么都能做,就是容易被天界发现,然后按作乱次数酌情被封印、镇杀。
花清浅选择了收集功德,这并不是因为她怕天界,而是因为……入魔之后的妖时不时黑气萦绕,看上去丑丑的,她一辈子都要做美人蛇,可不想变那么丑。
而且丹虺就是蛇妖堕魔,她死也不要跟他一样。她想起来这蛇就恶心。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