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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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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浅似是当真排斥与他有关的一切事物,傅玄静静看着她苍白倔强的侧脸,他为她治好了所有的暗伤,还偷偷给她渡了不少修为,可她看起来还是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能碎掉。
他别无办法,只好抛出她目前唯一在意的事:“你可知道,妖族死后魂片当归往何处?”
花清浅猛地抬起头。
“魂片?那是什么?”妖族死后残躯不剩,神魂尽碎,哪会留下什么东西?
“你跟我回长生界,我慢慢说与你听。”
回到长生界,花清浅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走路都是跌跌撞撞,傅玄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克己复礼,克己复礼。
他像以往无数次压抑地默念,但还是没有放开手,一直把她扶进庞大的山巢。见她乖乖在巢里躺下,他遵守诺言,说起本只有创世神才清楚的秘辛:
“妖族灭亡时的确神魂尽碎,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万物都留一线生机。碎裂的妖族魂魄会集结成魂片,上古时由孔雀族收集保存,更有‘孔雀展屏,复生妖灵’之传——”
“真的?”花清浅激动打断道,“你的意思是,玉京子是可以死而复生的,只要我找到孔雀族就行,对不对?”
傅玄看着她重又恢复几分血色的朱唇,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摇了摇头。
“从上古至今,孔雀族逐渐衰落,收集的魂片大不如前,常有疏漏,展屏复生的本事也早就失传了。”他轻声说道:
“我的意思是,逝者已矣,但我可以陪你去孔雀大明王的洞府,若他有收到玉京子的魂片,我们就向他讨来,权当做个纪念。”
其实他轻飘飘说了什么,花清浅全然没再听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玉京子能死而复生,她一定要拿到魂片、让他复生——
“清浅!勿要入了迷障!”傅玄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疾声道:“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教你放下执念、参透轮回,可不是教你入障的!”
花清浅胡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仍定定看着她,她实在怕他追究不休,便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像是真的对魂片失去了兴致。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她还生硬地扯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神君,为什么你对坏人那么好,对丹虺轻轻放过,反而对我总是苛刻?”
为何对她总是苛刻?
他对她苛刻吗?傅玄顿了一顿,有些茫然,眼下他拦着她,不叫她杀个痛快,也是为她着想,她竟觉得苛刻……
也是,她还是条小蛇,不懂得许多道理,他教给她就是。
“丹虺犯下大错,自有天道审判。我不是放过他,只是不想你动用私刑。”
“你日后要做蛇王,得位须正,心地须宽怀容人,体恤万民,方能长久立于天地之间——倘为一蛇而暴戾偏狭,太不择手段,不是仁君。”
过了良久,久到傅玄以为花清浅已经睡着,才听到她梦呓一般说了一句:
“……那我就,不当蛇王了罢。”
听得出来,她的语气不像是赌气,她是认真的。
傅玄胸口一滞,莫名沉得发疼。
为之努力了那么久的蛇王之位,她嫌规矩多,居然说不要就不要。
那他这个神君,她是不是也一样能轻易放弃?
他想开口问问她“那我呢”,又怕听到肯定的回答,闭了闭眼,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说道:“那我走了,你在此好好休息。”
不等花清浅回答,他黯然闪身消失在原地。真神施术一向干净利落,现下离开得太快,却很像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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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历五十六万五千年,上古邪魔缇阎解封,祸乱五十万凡人入魔,协同魔物重返世间。
这缇阎原本也是古神之一,因对长生有过分执念,不惜以他人精魄养魂,故堕落成魔,被凤凰神君亲手封印于盘龙岗底。
说来好笑的是,缇阎为神时总觉得魂魄在衰老,被封印了数十万年出来,音容笑貌倒仍是一如往昔,很难说他求长生没有成功。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且凤凰神君本人就蕴藏着长生之秘,缇阎对什么仙界神界鸟都不鸟,率着人魔、魔兽加起来近百万的魔军就攻进了长生界。
于是这日花清浅正在梦里筹划玉京子的复生大业,还没复生成功,就被无量崖禁制破除的惊天声响吵醒了。
好在无量崖到底是凤凰的私巢,禁制与他心神相连,几乎在缇阎率领魔物倾巢而入的同时,遮天蔽日的金红身影从天而降。
这一瞬,时间忽然变得极为漫长,所有魔物仿佛被钉在空中,不能有一丝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离火如闪电般朝八方汹汹炸开,带着极度的光和热,只听得一阵地动山摇,无量崖内、乃至不老泉边皮糙肉厚的魔兽被摧枯拉朽即刻成灰,临死前发不出哪怕一声哀嚎。
缇阎也被他这一击喝退,倒飞出几百丈去,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吐血不止。
花清浅还是第一次看神君打这么猛的架。她看着凤凰利爪落地化人,不过一息之间,而魔物已被灭去大半,不由深深感叹,上古真神的战斗力就是不一样。
天界大军紧随傅玄前来除魔,但还没等他们出手,泱泱百万魔军多数已成了灰。天军面面相觑,只好离开无量崖,前往日月潭等地,寻找躲进水里逃过一劫的漏网之魔。
神仙打架,本就没有花清浅参与的必要,如今天界大军一到,她更觉得自己该继续躺着了,但刚要躺下的时候,她却隔着梧桐枝叶看到了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她做梦都想挠花的脸,眼睛狭长,下巴尖翘,即使已经化蛟,人形还总是一股蛇精相,正是蛇□□虺。
丹虺怎么来了?他什么时候进的天军,这么能耐?
不管他是不是天军,花清浅只看到了复仇的机会。她猫起身子,纤长十指缓缓摆动,控制灵力隔空抽出近处的清水,化水为冰,凝结出数十根锋利的冰针,瞄准丹虺的妖丹所在,从他背后无声无息刺过去。
她几乎都看到了他妖丹碎裂的惨状,但很可惜,在冰针刺入他后背的前一秒,丹虺体内忽然冒出一大股黑雾,吞噬了所有冰针,他本蛇毫发无伤。
这是入魔之相!花清浅心底暗呼,而与此同时,丹虺也通过灵力波动确定了她的方位,朝梧桐枝叶这边投来阴森森的一瞥。
花清浅才不怕他,傅玄就在近前,她扒开梧桐枝叶,冲他大喊:“丹虺入魔了,快杀了他!”
傅玄一愣,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身后传来缇阎的声音:
“看来我真是睡得太久,万年铁树凤凰都开花了,竟在窝里藏了这么个小美人。啧,这都同床共枕了,怎么没请老朋友喝桌喜酒?”
傅玄没有废一句话,执起金羽便攻了上去,很快与他缠斗在一处。丹虺趁机溜了,花清浅下意识想追,但从无量崖边又涌来潮水般的魔物,挡住了她的去路。
缇阎被封印得太久,自然打不过傅玄,一路且战且退,一直退到无量崖边的隔间墙下,他黑气隐隐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笑意,看向傅玄身后。
傅玄下意识回头,看到缇阎的分身之一抓住了花清浅,嘴角咧开到黑洞洞的耳蜗,喉咙里魔焰火星四溅,威胁之意满满;
另一边,存放神器的乾位隔间大门被魔兽自爆轰烂,他的分身之二直直抓向一个毫不起眼的水壶——
“哎呀,神君怎么选呢?你的天赋是长生,可不是分身,估计只来得及选一个了哦。”缇阎笑得猖狂,他自知有傅玄在,长生幻梦只能彻底化作泡影,如今死到临头,若不能毁灭世界,能带走傅玄的小心肝陪葬也是好的。
傅玄看了一眼即将葬身火海的花清浅,义无反顾、毫不犹豫地扑向了那只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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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魔焰吞噬全身的前一刻,花清浅脑子里走马灯般过完了她短短一百五十年的蛇生,最后认命地发现,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浪费在了一件荒谬绝伦、没有意义的事上。
凤凰神君心怀大道,并无私情,小龙王岐深警告过她,玉京子提醒过她,他甚至亲口告诉过她,可她就是不信。
非要傻兮兮对人家求偶,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撞得头破血流,这扑面而来的魔焰仿佛是她应得的教训。
她认命,可她不甘心。
她不认识那枚灰扑扑的小壶是什么神器,值不值得让她以死代替,但无论如何,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她痴迷情障、强求神君,得此苦果是她自作自受。但玉京子还没有复生,她还没有赎罪,她怎么能如此窝囊地死在这里——
仿佛是从心底深处燃起一股狠劲,她拼尽全力调来方才用作化针的清水,攻向缇阎分身喷火的骇人口唇,同时手召石棍,狠狠打在他抓住她的指甲上,趁他松懈了力道的瞬间撑地后撤,滚离了魔焰喷射的边缘。
这回当真死里逃生,她还有些震惊:虽说这缇阎分身不是本体,但他好歹也是上古邪魔,怎么会这么好打?还有,她被他的魔焰真真切切地烧着了,这会却怎么一点伤都没落下?
情况紧急,花清浅也来不及细想,只顾往旁边跑开,另一边傅玄已将缇阎本体彻底击溃,分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玄再次朝她望过来,薄唇微启,像是要说什么,可花清浅不想听他说话。
她想杀了丹虺,杀了他掌控下的丹家和竹家,她想让玉京子复生,她想离开长生界、离开傅玄,和玉京子在凡间赏花饮酒,逍遥风流。
可丹虺已经入魔,眼下又已趁乱逃走,她连如何追踪他都不知道;
傅玄认为她对玉京子的执念是“迷障”,定不会允许她的复生大计;
傅玄虽对她无情,可相处这么久,对她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有他在侧,她也未必能离开长生界……
等等,花清浅看着无量崖边眯眼射箭的魔兽,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一箭三雕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