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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另一种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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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夜算不得寂静。周柒掀开帘子,马车刚巧路过一家酒楼。明亮的灯火亮了七层,门外小摊贩的吆喝声与里头的热闹混在一起,直往人耳朵里钻。
“真热闹啊。”姜狄抱着臂,透过车帘吹进来的冷风冻得他一个哆嗦。
周柒放下帘子。这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提破庙里发生的事情。
马车在周府后门停下,姜狄将从姜黎衣服里取出来的账本交给周柒,“放你这吧。”
周柒也不推脱,直接收下了。
铃楠明日就要离开了。如今她在京城的事情已了,她该回去看好她的家人了。
“阿柒姐,若有一天你去了肴城便直接去蒋家铺子找刘丸子,他在那儿学手艺。”
周柒点点头,“我应当很快就要回霖城了,到时途径肴城时必定去看你。”
铃楠忽地抱住周柒,在她耳边轻声道:“那群要教唆我们截军粮的人似乎与京城的某位大人有关系,他的官应当很大,但我不确定是哪位。”
周柒一愣,轻轻点头。
杨荇和流云在后门等她,见她下来立马提着灯笼走上前。
“院里有人在等你。”杨荇低声道。
周柒有些恍然,“他光明正大进来的?”
杨荇拿着灯笼在前面照路,闻言表情颇为一言难尽,“翻墙被我看见了。我那时刚好去你房间拿我昨日晚上落下的香包,接过就碰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裴珏被人看见了,但周柒就是莫名有些羞愧,感觉是自己不小心被撞上了一样。
杨荇和流云没有和她一起进院子,她们在门外守着。
周柒一进去便看见有一个人坐在她长坐的那块石桌上,神态自若。流云她们给他上了点心和茶,那点心四四方方的,恰巧少了两块。
裴珏见她也不意外,朝她笑了笑,倒了一杯茶放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周柒走过去坐下。
“怎么?”她尝了一口裴珏倒的茶,尝起来和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
裴珏瞧着她的神色,问道:“怎么样?”
周柒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求夸赞”这几个字几乎写脸上了。大概是他太无聊了,所以就叫流云给他找了一套茶具来吧。
“不怎么样,流云的手艺好像退步了。”周柒放下茶杯,还故作嫌弃地移远了一些。
裴珏看出了她是在逗他,豁然一笑,“不能这样啊。”
“我哪样了?”
裴珏看着她,毫不避让,轻轻吐出两个字:“逗我。”
不待周柒反应,他又话锋一转,“好了,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你叫周槐告诉顾年卿兮琴的身份是决心要合作了?”
虽说顾年卿与周槐同是姜黎一案的调查者,但兮琴身份特殊,与周家有所关联,若是将兮琴的身份告知了裴珏,那就等于将周家的一个小把柄递给了他。这个脓包虽然不致命,但也能让人发痒。
“什么合作,我们不是本来就是一起的吗?”周柒道。
裴珏弯眼笑咪咪,“是啊。”
“所以你们是一早就知道秋猎有刺客的事情?”
周柒越想越不对劲,那群刺客出来时裴珏明显是不意外的。一直以来意外的只是林中刺客的人数。
“父皇曾告诉我们他的探子打探到安国公的人要在这次的秋猎上行刺。”
裴珏似乎并不在意,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景安帝的探子是谁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探子为景安帝做过许多事情,深得他的信任。
周柒意外的倒不是这个,帝王总有一些暗地里的人,这不奇怪。她意外的是皇帝居然知道安国公想谋反!
安国公与临安王被周槐撞见的信件上说安国公要谋反,但之所以没有捅出去就是因为即使是一封有着安国公私印的信件也不够证明他要谋反。
安国公府,自太祖皇帝之始便为裴家开疆拓土镇守南部与西部。一直以来顺从安静,握着兵权也不骄纵,轻易并不回京。
这样的人要定罪太难了。即使是将信件上报给皇帝,安国公也大可以说是别人盗用了他的私印,找人顶罪。而皇室为了安抚忠臣也不得不轻拿轻放。武将本就少,大雍开国以来一直以安国公顾府与大将军白府为首,一北一南守万里山河。
裴珏的手点在桌上,轻轻扣着桌面,发出细小好听的声音。
“安国公府要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裴珏轻笑,“自皇爷爷那时,安国公府便一直在往朝中插人,试图以己之力动摇朝本。”
“如今他们在朝中藏的人太多了,禁军的夏厚、礼部宋柏桥他们都是这次秋猎中露出马脚的人。不管他们到底和安国公有什么纠葛,我们只能咬住他们,将所有人连根拔起。”
周柒又想到青衣上的那些字,“那你为什么信我?如果威胁到周家,我不会帮助你。”
裴珏摇摇头,“但你也不会帮助他们。”
周柒看着他。直觉告诉她,周家不会是安国公府的人。但她也在意姜黎看到的一切。
除非……有一种可能,临安王也不是安国公的人,他与姜家、周家一起,给安国公下套。至于秋猎,是为了揪出与安国公府有关的人,为了将安国公埋在朝廷的线一根根拔起来。
刹那间,周柒觉得好像有一口气无声无息从她心底呼出来,她现在有些想去找周云明问清楚。
“临安王呢?他和你们一起的吗?”周柒轻声问。
裴珏犹豫着,最终无奈道:“我也不知道,父皇没和我们说。”这是真的。当时裴珏曾问过景安帝一个问题,问景安帝若是临安王和安国公合作要怎么办。
但景安帝只摇头说不会。他不会与他的儿子们说太多,他是希望他的儿子们能在自己的能力下去把整个朝廷肃清,他只提供给他们机会以及为他们托底。
“我一直派人盯着,若是他有什么问题我早该发现。”言下之意便是临安王没有问题。
周柒心下有了判断,“我还有两件事情要问你。”
裴珏一愣,道:“什么?”
“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你们底蕴干净,而且……”裴珏停顿了一下,忽然轻轻笑了,“我也有私心。就像我现在不去找周槐、不去找你叔父,而是在这儿等了你一个时辰。”自己一个人在寒风中等了一个时辰。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也算他的私心。周柒心里周家是最重要的,那他就送周家、周槐一个立功的机会。
风吹乱了头发,周柒裹了裹大氅,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珏又重新倒了杯茶,将她面前已经放凉的茶代替。
“还有一个问题呢?怎么不问了。”
周柒抬头,看着他。眉眼在寒风中有几分孤傲,“你可以入赘吗?”
风太大了,裴珏好像有些听不清对面人的话。他动了动喉结,咽下去一嘴寒风。
“什么?”
周柒重复了一遍。思来想去,能让自己和裴珏在一起的就是这个法子了。她割舍不开周家,如果嫁给裴珏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能够让她掌握周家又拥有裴珏的法子就是让他入赘。
其实挺委屈他的。但谁让我贪心呢。周柒在心里叹气。
她想过了,若是裴珏不愿意也没什么关系,好聚好散,待了解这些事情后她也有回霖城的打算。
裴珏坐着没动,也没出声,只是那样看着周柒,好像喉咙被卡住一样。
周柒皱了皱眉,刚想说算了当她没说。对面那人却突然开了口。
“你这是……向我求亲吗?”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又含着兴奋。周柒这才借着月光看到,那人露在寒风中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我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裴珏眼中的光越来越盛,“但我怕你不要我,我一直都不敢说。”
他刚才的沉默其实是由于自己心事被喜欢的人发现了的一种莫名兴奋而致使失声,他没有不愿意,他很愿意,愿意得要命!
天知道他有多想解决完一切事情后远离这里的一切。
“我在京城有许多房子土地和商铺,我明天就把房契地契拿来给你。”
周柒哭笑不得,“你急什么。”
“怕你反悔。”毕竟让皇子入赘这种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
裴珏跃上墙,回头看坐在院子的人,“明天来找你。”
周柒无声笑了笑。
流云和杨荇悄咪咪进来,看着剩了一片衣角的裴珏不解道:“他怎么这么开心?”
周柒摇摇头,垂眼笑了笑。
她到周云明和谢絮吟的院子时他们还未睡。谢絮吟在抱着周晏喂奶,这小丫头方才又哭闹了,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吵醒。
“阿柒?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谢絮吟很惊讶,连忙将周晏放下过来握住周柒的手,柔声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是知道今日周柒和姜狄出去的。
周柒轻轻摇头,跟谢絮吟说她没事。
周云明仿佛早有准备,“去书房说吧。”后又对谢絮吟道:“待会儿若是我没回来你便先睡下,不要累着自己。”
谢絮吟点点头。
门外流云已经将周槐叫来,因着已经入夜,而且是谢絮吟和周云明的寝房,他并没有进去。
“你们倒是比我想象得要反应快。”周云明笑着夸了句。
暖黄的灯火下,他眼里盛着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