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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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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搬运工人脚下一趔趄,后背重重地撞上电梯门。领队见状赶忙招呼其他人先别急着进电梯。
“没事儿吧?!”
“我没事!”搬运工应道。
“谁问你了!我问沙发!”
“……”好吧。
见他傻站着不知道动作,领队自己绕过去查看情况。确定沙发外包装完好无损后,他才有心情半玩笑半认真地拍了拍工人肩膀。
“摔我也别摔它啊!”
“哥,这玩意这么金贵?”搬运工指指沙发好奇地问。
领队挑起眼皮比了个数。
“靠。”搬运工咂咂嘴。
五人轻手轻脚,加起来还不到百斤的沙发愣是搬了半小时。
“哥,咋没个人?”
“寄件人说放这儿就行。”
“七位数就摆楼道里?!”
“不然摆你家啊?”领队边拍照边示意工人别大惊小怪的。
“那要是丢了算谁的?”
领队抬抬眼皮,让搬运工自己瞅瞅头顶闪烁着红点的监控。
把照片发给寄件人后,没过几秒就收到那边的回复:
你们可以走了。
收到回复下一秒,手机银行就提醒他有新的大额资金到账。
领队眉开眼笑,“收工!”
都已经进了电梯,屡屡回头看向沙发的搬运工还是不放心。
“不行!至少敲个门吧!”
他边说边走出电梯。
“喂!”领队伸手没拉住。
“我看到一只小鸟——”搬运工前脚刚踏出电梯,电梯间里有些突兀地响起空灵悦耳的手机铃声。
领队边拉人边接电话。
“您好!平安货运!”
“拦住他。”听筒里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电流传到耳边。
“哈?”
“我说过,不要敲门。”
领队愣了下反应过来,赶忙拽住爱操闲心的搬运工。
“陆先生您放心——”
“嘟——”
他拿开手机看了眼。
通话时间停留在半秒前,显然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扯住工人走回电梯,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这位陆老板是怎么知道工人要过去敲门的,又是从哪看到他已经把搬运工拽住的。
电梯外,正对电梯的监控摄像透过门缝静静地望着他们。
看着对准自己的镜头,他两条胳膊起满鸡皮疙瘩。领队下意识别过脸躲开监控,在同伴们满脸疑惑的注视下连按了好几次关门键。
电梯门慢慢合拢。
***
随着搬运工人们离开,亮如白昼的感应灯由明转灭。
天色渐渐变暗。
很快,走廊里漆黑一片。
沙发安静地躺在走廊里,像只等待被领走的小动物。
江南站在门后,视线透过猫眼望向那抹轮廓模糊的浅白。
“咔哒——”
“咔哒——”
开锁声落下,和沙发同色的苍白指尖慢吞吞地解开防盗链。
青年探出脑袋。
沙发放在门前约半米处,正好是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他拽住沙发腿,有点吃力地把沙发呼哧呼哧挪进屋子里。沙发腿刚刚越过门槛,江南就赶忙绕过去把防盗链小心翼翼地挂好。一道道门锁落下的声响,将青年眉眼间肉眼可见的不安一点点扫平。
“呼——”
他轻轻舒了口气。
直挺挺树在玄关里的沙发显然是项大工程,江南跟它面面相觑两秒后决定先从沙发腿擦起。
用过的酒精湿巾很快在他脚边堆起座白色的小山包。
拆掉隔尘袋,这套名叫云朵的沙发完整地映进青年眼底。
江南眼睛亮了亮。
胖乎乎的云朵像排排坐的小朋友黏黏糊糊地挤成一团,只是看着就想把脑袋埋进去,蜷起手脚缩到里面睡个带着云朵味道的懒觉。
江南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白白嫩嫩的云朵团子,指尖传来的软糯触感让他不自觉地弯起眉眼。
他蹲在沙发旁,满足地看着戳出来的小窟窿一点点合拢。
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赌赢了。
陆先生赌赢了。
我也赌赢了。
江南放任自己倒进弹性十足的云朵团子里,被淡淡的倦意连拖带拽地沉入难得无梦的好眠。
***
凌晨四点。
江南反复抬起手又放下。
过了近一刻钟后——
“哗啦——”
防盗链落下,垂在链尾的锁扣像催眠的钟摆似的左摇右晃。
他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拿着信封的手微微地发着抖。
要回信,他告诉自己。
陆先生等着呢。
只是寄一封信而已,出小区往右拐再走三十五步就是邮桶。
现在很晚,没有人。
很快就能回来的。
江南眼睫轻颤,无声地喃喃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安慰。花费百万请的心理咨询师至少让他明白先迈出眼前这一步,只要迈过门槛无论快慢总能抵达那只邮筒。
陆先生在等着呢。
他阖上眼,默默重复道。
暗示起了作用,搭在门把上的指尖终于不再是软踏踏的。
他好像生怕这点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力气会从指尖溜走,在推开门的瞬间迈过门槛,脚步急促到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到电梯前。
“叮——!”
电梯像在特地等他似的,江南刚摁下按键就应声打开。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吞没。
走廊里。
感应灯熄灭又亮起。
“咚咚——”
男人在电梯门合拢的下一秒抬脚走出消防楼梯间,光洁如新的皮鞋敲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径直走到防盗门前,夹在指尖的钥匙串哗啦作响。
“救我于低谷——”
“救我于顶峰——”
他嘴里低声哼着青年还没有正式发行的新歌,低缓又极富磁性的嗓音透出慢条斯理的味道。
“咔哒——!”
房门被一把推开。
男人鼻翼翕动,愉悦地嗅闻着扑面而来的淡淡沐浴液香味。
他站在门外没有动作,耐心地等待那股香味散干净。
男人弯腰套上塑料鞋套,带着莫名的仪式感踏过门槛。他像初次来到乐园的孩童,目光近乎贪婪地扫视着屋内的每一寸每一角。
他缓步走进玄关,垂下眼打量着角柜上排列整齐的小摆件。长着弹簧脖子的陶瓷娃娃在男人晦涩的注视下摇着脑袋,按照大小和颜色深浅从左到右摆成一条直线。
如果把它们打乱——
他挑起眉,恶趣味地用戴着塑料手套的手点了点娃娃脑袋。
算了,男人放下手。
会吓坏他的。
青年就像只小松鼠,稍稍受到惊吓就会卷起家当连夜出逃。
是个麻烦的小家伙。
但——
特别可爱。
摆在客厅正中央的云朵团子醒目到无法被忽略,沙发上被青年睡出来的浅痕还没有完全回拢。
男人似乎被那痕迹取悦,指尖顺着凹陷的弧度抚过,借着残存在布料上的体温,临摹出青年小动物般缩进云朵团里取暖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眼表,紧紧皱起的眉仿佛在嫌弃时间过得太快。
分针转过两圈,男人缓缓移动指尖划过浅痕最后的尾迹。
他起身四下环顾。
亮着微光的卧室和玄关旁边氤氲着淡淡水汽的浴室,两者显然是被男人视线格外偏爱的焦点。
最终卧室拔得头筹。
“咔嚓——!”
“咔嚓——!”
男人站在卧室门口,手机镜头将卧室所有角度都存进屏幕。
拍好照片后,他阖起眼回忆着青年走进卧室后的所有步骤。
监控里,江南握住门把。
男人握住门把。
监控里,江南推开门。
男人推开门。
监控里,江南会径直走到衣柜旁换下穿了一天的家居服。
男人走到衣柜旁,隔着手套摩挲着被青年日日触碰的门柄。
他很清楚——
衣柜里有几件衣服。
衣服是什么颜色。
衣服以什么顺序叠放。
江南最常穿哪件。
每格抽屉都放了什么。
他都很清楚,清楚到甚至不需要拉开衣柜门就能如数家珍。
不过——
男人叹了口气。
衣服在柜门开合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被门板带着移动,虽然细微到肉眼难以分辨,但想到青年的敏感程度他还是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面露遗憾地松开门柄,转身走向旁边的床头柜。
床头柜上放着瓶淡香。
男人拧开瓶口。
清冽的雪松香混杂着浓淡适宜的朗姆酒味充溢鼻腔,这是他最熟悉却也是最不熟悉的香味。同款香水他买了上千瓶,用空了的香水瓶甚至足够垒出一面玻璃墙。
所以他熟悉到能完整背出繁琐冗长的配料表,但却没有一瓶可以和此刻闻到的味道相比较。
松香和酒味淡去后,尾调满满都是雨过天晴的味道。
水淋淋的——
让他想起青年的名字。
江南,他无声念道。
“嗡——”
手机轻轻震动,是计时器。
男人凑近细嗅,想要让那股香味在鼻腔里再多停留些时间。
“嗡嗡——”
该走了。
他比对着刚拍的照片把香水瓶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又将盖回去的瓶盖仔细拧到最初的角度。
“嗡嗡嗡——”
手机越震越快。
男人看上去很不情愿,却还是快步回到玄关。临开门前他余光扫过晃悠着脑袋的陶瓷娃娃。
他目光一凌。
被自己点过脑袋的那一只仿佛格格不入的插班生,和左右两边的伙伴正正好错开一个频率。
走廊里,电梯平稳上升。
男人从进门到现在的不慌不忙被只陶瓷娃娃打破,笨拙地试图让叛逆的娃娃重新融入大家庭。
1、2、3——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跃。
娃娃依旧叛逆,男人索性用掌心同时压住所有娃娃脑袋。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走廊里,感应灯应声亮起。
江南松了松围巾,带着完成艰巨任务的轻松快步走到门口。
“咚——!”
防盗门合拢。
又过了快半小时,躲进楼梯间的男人望向没有动静的房门。
“晚安。”
我会一直看着你。
所以好梦——
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