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老亁爹

32、第 32 章

　　趁着夜色正浓，洛倾君带着曹安和老婆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方园被喂了药，几天内是醒不过来了，曹安看着洛倾君冷这张脸低头整理包袱，心里暗暗咋舌。

　　这人的怨气他还没靠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现在站在面前，那种哀怨之气就更加明显了。

　　“哥哥，你是担心我们路上会出问题吗？”

　　洛倾君啊了声，不解的问：“怎么这么说？你是不是害怕有危险？”

　　曹安摇摇头，指着洛倾君的眉毛道：“我看你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肯定是有烦心事。”

　　这么明显？

　　洛倾君摸了摸自己的眉间，轻轻把那几道皱褶按了下去。

　　“我不是担心路上有危险，咱们只要按着地图走，不出意外会平安到达目的地的，你若是不放心，到了平安镇我把你放下，你去陪着你弟弟，毕竟他一个人在那里，我也不放心。”

　　曹安却坚定地摇头道：“不行！我答应了大哥哥要跟着你把这个坏蛋送到京城，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洛倾君思考片刻，道：“那我们明天把婆婆安顿好，在平安镇歇息片刻去看看你弟弟，然后再继续赶路。”

　　曹安立刻点头，笑眯眯的帮着洛倾君一起收拾。

　　萧晟璟把方园塞进泔水桶里，又在上面铺了一层稻草，转头就看到洛倾君鼓起来的侧脸。

　　曹安在他面前比划着什么，洛倾君的脸颊瘪了下去，最后塌了肩膀，似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萧晟璟看的出了神，想起第一次见到洛倾君，在凌清宫的凤凰树下，这人又倔又怂的样子，不免突兀地笑出声来。

　　洛倾君似乎听见了动静，眼睛撇向这边，看到萧晟璟捂着嘴巴佯装严肃，漂亮的眼睛翻了个白眼，然后扭过头去继续和曹安交代着路上的事。

　　萧晟璟知道洛倾君还在为刚才聊得事情生气，不过他也不打算去安慰，他相信，以洛倾君的脑袋肯定很快就会想明白，如果特意去解释，反而显得自己很奇怪。

　　再者，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他自己想明白和自己透漏出来就是两码事了，如果元帝有心计较，怕是又要惹事上身。

　　“大哥哥，我和哥哥要走了，婆婆就交给你了。”曹安坐在马车上对着萧晟璟挥挥手。

　　洛倾君拿着马鞭目视前方，似乎没看到萧晟璟的目光。

　　萧晟璟不禁有些好笑，这家伙跟着他出来太久，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他主子。

　　以前只听说丞相家的公子长得惊艳，学富五车，待人也是彬彬有礼，这些日子的相处倒是让他明白，谣言不可信，凡事还得自己去经历，瞧瞧这傲气的模样，哪里像是寄人篱下的奴才。

　　“你们注意安全，记得随时留记号，若是事情顺利，我和老五明日就会离开这里。”

　　“知道了。”洛倾君还是分得清轻重，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耍脾气。

　　“还有，如果你到了京城我们还没回去，先不要回宫，也不要惊动父皇，和谢玉垚汇合之后等着宫里来人找你。”

　　“谢大人？他会不会已经被人盯上了？贸然去找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萧晟璟感叹洛倾君的细致。

　　“你可以先派人去谢府打听情况，若是不安全，你在京城不是还有可靠的朋友吗？”萧晟璟有些促狭的眨眨眼。

　　他第一次漏出这种灵动的表情，洛倾君瞬间红了脸，也不知是被萧晟璟发现了自己的过往还是因为他生动的神情。

　　“咳咳，那什么，我会尽力把这狗官送回去，你既然知道我一个人难以成事，就该尽快回去帮忙。”

　　这是变相的让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萧晟璟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盯得洛倾君的面颊从淡粉变成绯红，连脖子都红了一片。

　　曹安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惊奇，说道：“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脸上好像在冒热气啊？”

　　洛倾君憋屈地瞪了一眼没有眼色的曹安，听到萧晟璟淡淡的笑声，觉得自己没嘲笑了，顿时一鞭子挥下去，马儿哒哒走起来。

　　“保护好自己，必要时刻舍弃方园。”

　　这是萧晟璟留给洛倾君的最后一句话。

　　应该也是萧晟璟能表达出来的最大的关心了。

　　夜晚的路上安静的连虫鸣声都听不见，曹安到底是乡下长大的，也不怵，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老婆婆和泔水桶。

　　洛倾君甚少夜间出门，以前出去也是在城内，这山间小路，月色微光，要不是曹安在身边，他还真没法赶这个夜路。

　　“曹安，等事情结束，我送你和你弟弟去私塾读书好不好？”

　　曹安顿时来了精神。

　　“真的吗？我可以去私塾里读书？弟弟也可以？去京城吗？”他眼睛亮亮的，堪比天上的星星，充满了渴望和期待。

　　洛倾君点点头，摸着曹安的脑袋。

　　“你很聪明，要是好好读书，以后肯定有一番大成就。”

　　曹安浑身躁动不安，在车上扭来扭去，高兴地都合不拢嘴了。

　　“哥哥，那我可以学武吗？我看大哥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知道的多，还会武功，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洛倾君一听到萧晟璟就头痛。

　　这时候，松阳县城里怕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城里还不止四手，再加上萧晟瑄这个拖油瓶，想想就觉得这一次难办。

　　若是萧晟璟……

　　不会不会！

　　洛倾君使劲摇头，把那个可怕的猜测甩出脑袋。

　　那家伙聪明的像只狐狸，不会让自己涉险的，何况，黑狼还陪在他身边呢，应该不会有问题。

　　曹安见洛倾君一会摇头一会叹气，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哥哥，你别担心了，大哥哥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曹安，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洛倾君不想再提萧晟璟，岔开了话题。

　　曹安握着拳头望着星空，坚定地回答：“将军！我想当大将军，保家卫国，让老百姓不再被外族人欺负！”

　　“嚯，小伙子很有志向啊，这样很好，有了目标才会努力，我认识一个人，他和你一样也要当大将军，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见他。”

　　曹安这个人精，马上问：“那我可以拜他为师吗？”

　　洛倾君噗嗤笑，扯住曹安的脸：“怎么，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就要拜师？对方要是个功夫好脾气差品行不端的人怎么办？”

　　曹安摇头笃定道：“不会的，哥哥你相处的人肯定都和你一样好，就像大哥哥是好人，马大哥也是好人。”

　　“啧啧，曹安，你年纪不大，倒是很会拍马屁啊。”

　　曹安急道：“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我不骗人！”

　　眼瞅着小家伙着急了，洛倾君赶紧把人安抚好。

　　“我明白，这不是逗你玩嘛。”

　　多聊聊其他的事，就不会担心松阳县的事了。

　　曹安这种时候就特别瞅眼色了。

　　他拉住洛倾君的袖子，安慰道：“哥哥，大哥哥真的不会有事的，他这么快就从山里回来了，就是说他很厉害啊，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这些废物大坏蛋伤到呢。”

　　经曹安一提醒，洛倾君突然想到萧晟璟和他说的，在松云山的时候是有人帮助，所以他们才那么快抓到证人，会不会是祁琰？

　　一想到这个，洛倾君顿时松了口气，只要城里有接应的人就好办了，如此，最快明晚他们就能汇合了。

　　眼看着洛倾君神色恢复正常，曹安也跟着高兴起来。

　　“我就说嘛，大哥哥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就算遇到了危险也能平安度过的，我娘说了，老天爷会保佑好人的。”

　　洛倾君自嘲，如今他竟然要一个小孩子来安慰。

　　“行了，你赶紧睡吧，还有很长的路呢。”

　　曹安乖乖地爬到后面，坐到老婆婆身边。

　　洛倾君揉揉酸胀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到了下半夜，空气逐渐变凉，洛倾君打了个喷嚏，回头看到曹安和老婆婆冻得瑟缩成一团，只好在半路的一个稻谷场停了下来。

　　“曹安，扶着婆婆下车，咱们在草垛里歇一会。”

　　曹安不放心的回头看：“可是咱们跑的够远了吗？会不会被人追上？”

　　“放心，已经走了很久了，就算人不歇，马也要休息了，现在太冷，要是把你们冻得生病了反而更耽误时间，快下来。”

　　老婆婆似乎精神很不好，全程没怎么说话，曹安把人扶下来，洛倾君把几个草垛围城一个圈，然后几人躲了进去，临睡前还去看了一眼方园的状态，确定人还在喘气之后就没管了。

　　“你们赶紧睡，我去周围看一圈。”他要确保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否则明早一醒来就要暴露了。

　　“我和你一起去！”曹安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我不走远，你快睡觉，不然不长个子以后怎么当大将军。”洛倾君将曹安按回去，慢悠悠地溜达出去。

　　稻谷场远处是一户人家，整个地方坐落在山脚下，明早起来早一些进山，想必不会有人注意到。

　　“阿嚏！”洛倾君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转回草垛，曹安还没睡，看到洛倾君回来了才头一倒，瞬间睡了过去。

　　洛倾君心里又好笑又温暖，他从未想过会从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身上获得这种关怀和体贴。

　　洛倾君靠在草垛上，嘴角带着笑，慢慢的陷入梦境。

　　周围突然飘起浓雾，渐渐地下起小雨，洛倾君被雨淋醒，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乌云片片，天也亮了起来。

　　“曹安，喊婆婆起床，咱们该走了。”洛倾君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回答。

　　“曹安？”洛倾君起身去草垛看，却发现曹安和老婆婆不见了，连拉着方园的马车也消失了。

　　糟糕！

　　洛倾君心里大骇，第一反应就是两人遇到了危险，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如果有人来曹安肯定会大叫的，自己就在旁边怎么会感受不到？

　　难道是有叛徒？

　　洛倾君突然心里一梗，是那个老婆婆还是曹安？

　　方园肯定不会醒的，他亲手下的药，有这个自信，只能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带走了方园。

　　无论哪个是叛徒，洛倾君都难以接受。

　　人丢了，那萧晟璟和萧晟瑄花费了这么多力气岂不是白费了？

　　如果他们没把秦刚带出来，如果他们受伤了，如果他们遭遇了埋伏丧了命……

　　洛倾君越想越觉得脑袋疼，额角冷汗一滴一滴落下去。

　　“哒哒哒——”

　　远处传来马蹄声，似乎很是急促。

　　洛倾君赶紧躲到草垛后面。

　　他攥着袖箭，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匹黑马映入眼帘，马上趴着一个人。

　　洛倾君眯起眼睛，眼看着那匹马越跑越近，终于看清了马上的人。

　　“萧晟璟！”洛倾君惊呼，飞快窜出去，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了，跑上前拉住马。

　　“你回来了！”他刚想问情况，却发现马儿的肚子上殷红一片，还不断往下滴血。

　　洛倾君呼吸一窒，才发现萧晟璟是趴在马背上的。

　　他颤抖着手触到萧晟璟的手，冰凉。

　　“萧，萧晟璟，你，你说句话，说句话啊。”洛倾君搭起萧晟璟的胳膊，结果那人顺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仿佛没了骨头一般。

　　他根本扛不住萧晟璟的重量，两人都跌到地上。

　　萧晟璟躺着，洛倾君爬起来，才发现他的肚子上插了一把匕首，匕首周围的衣料已经被血染透了。

　　萧晟璟面色惨白，嘴唇发青，胸口几乎没有了起伏。

　　洛倾君两眼一黑，一股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张开嘴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萧晟璟，你这个，你，你不是说会平安回来的吗！”

　　洛倾君咬牙挤出这句话，爬到萧晟璟身边，探到萧晟璟的脖颈，突然发现还有微弱的脉搏跳动。

　　还有救！

　　洛倾君眼神一亮，赶紧撕开衣服，准备止血。

　　“咳咳，咳咳咳——”

　　萧晟璟剧烈的咳起来，嘴角渗出一条血痕。

　　洛倾君正在捆绑萧晟璟的小腹，听到声音抬头，萧晟璟勉强睁开的眼睛，绿色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带着一丝释然。

　　“没想到，咳咳，还能见到你。”

　　洛倾君咬牙撕开一条布，边包扎边道：“你别说话，保存体力，马上就好，我马上带你去医馆找大夫，肯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萧晟璟闭上了眼，嘴里虚虚吐出几个字。

　　“别哭了，丑。”

　　洛倾君伸手摸到脸上，才发现自己哭了，脸上全是水泽。

　　“我，我这是风吹的，风太大了。”洛倾君低头仔细地检查萧晟璟的伤口，只恨自己的止血散全部弄丢了。

　　如果他有预见性的话，提前在衣兜里装好所有的必备药，就可以帮萧晟璟把血止住了。

　　他狠狠地咬住嘴唇。

　　萧晟璟手指抠抠洛倾君的拳头，道：“你学过药理，还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吗？”

　　萧晟璟的话仿佛一把刀子插进洛倾君的心口，不见血，却让洛倾君瞬间没了力气。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出血量，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救回来。

　　可是他怎么能放弃呢，他们还没有抓住那些叛国贼，还没有洗刷掉洛家的冤屈，还没有铲除李家的党羽，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洛倾君，快走吧，那些人要追过来了。”

　　“你闭嘴！！”

　　洛倾君突然怒吼一声，死死地瞪着萧晟璟的伤口，嘴里不停重复着“肯定有办法的”这句话。

　　可是无论他怎么敲脑袋，哪怕把脑门敲得通红也没想到什么办法。

　　“傻子，何必呢。”

　　是呀，何必呢，不过是主仆罢了，就算萧晟璟真的不在了，自己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日子还是一样过。

　　何必呢。

　　洛倾君也在问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

　　萧晟璟似乎看不下去了，双手握上腹部的匕首，在洛倾君瞪圆的双眼的直视下降匕首拔了出来。

　　血花四溅，洛倾君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眼睫毛上滴落，脸上也是血水。

　　从来没有觉得血是这么的腥，熏得他胃里一阵恶心，胸口都在痛。

　　“哇——”

　　洛倾君终于憋不住了，张开嘴，吐出的却是血。

　　一阵刺痛自胸口蔓延开来，渐渐地传达到四肢百骸，最后浑身发软的倒在地上。

　　他努力的思考着，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心脏那么痛，痛的让他连呼吸都不愿了。

　　萧晟璟就躺在他身边，眼下早已没了气息。

　　洛倾君的胸口又涌上一阵剧痛，接着身子一躬，又吐出一口血。

　　他望着逐渐消失的天，不停地问自己。

　　洛倾君，何必呢？

　　到底为什么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