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兰》独孤长影

23、回京

　　六月十五这日，梵竺国使团进京，在途经卞城之时，慕琰换下了车中替身，并让文武前往百泉巷新置的宅邸接程沅回了王府。

　　他将使团送进鸿胪寺安置后，便又来到倚醉楼，乔敏之一袭宽衣长袍，已坐在包厢内等着他了。

　　慕琰揖礼后坐下，将这几日暗查赌坊之事一一告知。

　　乔敏之正襟危坐，笃定道：“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看来这黑赌市幕后之人一定出自这皇宫大内。”

　　“本王派出去的暗探今日已回报，五品以上的内侍昨夜出宫共有一十二人，其中三品以上内侍四人，陛下派出宫的两人，皇后一人，另外便是这东宫了。”他用指尖沾酒将这些写在了桌案上。

　　乔敏之点了点头，“恭喜殿下，看来殿下已经知道这个幕后经营地下赌坊的人是谁了？”

　　慕琰用指尖将“东宫”二字圈上，“每月十四必出宫采办的便是此处。”

　　他抬头看向乔敏之，“其实此前本王也曾怀疑过平康王和承嗣，毕竟只要等父皇百年之后，这一切便理所应当为那人所有，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行事。”

　　乔敏之不以为意，“陛下元庆十二年立下太子，现已元庆三十六年，若说东宫按捺不住有此举动，微臣倒也不觉奇怪，古往今来为着这权位之争，出现的怪事还少吗？”他平静地看着慕琰，“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做？”

　　慕琰在字迹尚还未干透的“东宫”二字旁，抬手用酒一笔一划写下个端方的“程”字，“本王听说这次程絮英也回了京，以前本王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程絮英此人不像他父亲那般避忌宫中权利纷争，且行事稳重有智谋，本王打算就将这黑赌坊的事透露给他，让他去查了揭破此事。”他随即慵懒一笑，“况且这程家不是马上将要和东宫结下秦晋之好了吗？若能看到他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也是本王乐见其成的。”

　　乔敏之点头道：“殿下此计甚好，微臣最近也在暗地里派人关注着这护国大将军府动向，只是最近这程小将军好像很忙，似乎是在私下里寻什么人。”

　　慕琰闻言挑眉，抚掌一拍，“那岂不是正好，那便放出消息给他，就说他要寻的人在常胜赌坊出现过，就让他去掘地三尺翻一翻吧。”
　　如此安排也算是天衣无缝，乔敏之应声称是。

　　东宫门窗四闭严阖，呈密不透风之状。

　　姚韩衣趋步至殿内，将昨日常胜赌坊之事向慕珏禀道：“殿下，万胜手竟会被一臭小子赢了去，万胜手既已没用，奴婢已将他处置了，奴婢要不要再另找个人接手坊主之位？”

　　慕珏正随手拨弄着一方小小鎏金炉中的香料，他手上动作一滞，“可知是何人这么厉害竟能赢下万胜手？”

　　姚韩衣低首，“奴婢无能，将那人跟丢了未能查出此人底细。”

　　慕珏阖上鎏金炉鼎盖，正色道：“无妨，眼下棘手的是父皇寿宴，这次寿宴由本宫操办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只是这常胜赌坊没了万胜手坐镇，而今坊主又无合适人选，韩衣，近日只好让你多出宫跑几趟替本宫打理一番了。”

　　“奴婢自当尽力。”

　　慕珏长叹一口气，道：“今日便是弘宁王与梵竺国使臣一同携佛骨舍利回京的日子了，他又算是立下大功一件。自他从肃州回京后，皇后便有了倚靠，再任由他们母子二人里应外合下去，本宫可真不知自己这个太子之位还能坐多久。”

　　姚韩衣知他忧思忧虑所在，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却始终离那至尊之位仅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之遥里有陛下可随时废立之权，有小姜后对亲子的私心，平康王弘宁王的觊觎，朝臣们的投机观望……

　　他只恨自己是一介宦官，不能为慕珏劈山填海，只得温柔地从身后环住了慕珏的腰，轻声道：“奴婢一定拼死护卫太子殿下，直到亲眼见到殿下走上那至尊之位。”

　　程沅一回到弘宁王府便在府门外看到赵嘉儿一袭盛装等在门外，赵嘉儿见文武驾的马车中下来的只有程沅，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不禁酸溜溜地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府，王爷呢？”说着，翘首向马车后四处张望。

　　程沅不以为意，“我又没用绳子拴着他，他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也许办完正事他又去烟花柳巷找老相好叙旧也不一定呢。”
　　“你……”赵嘉儿闻言怒视着她。

　　程沅这才看到她眼底浮起的两团乌青，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好，她劝道：“赵妃姐姐，这男人就是不懂得惜取眼前人，你与其一门心思盼着他，还不如好吃好喝待自己。”说着便要进府门。

　　赵嘉儿看了她一眼，一拂袖，对身后的伏夏道：“走，我们回锦春苑去。”

　　走了几步，伏夏看后面没人，小声道：“这个媵妾不过是陪王爷出行一趟，回来后这胆子越发大了，不仅对王爷不敬，还敢嘲笑娘娘您……”

　　伏夏没有说下去，赵嘉儿脚步一顿，回身追问道：“你倒是说说看，那狐狸精嘲笑我什么？”

　　伏夏低头小声道：“奴婢不敢说……”

　　“本妃命你说你就说，有什么不敢的！”

　　伏夏这才小声嗫嚅道：“她嘲笑娘娘……说娘娘您……人老珠黄……”

　　赵嘉儿一听整个脸都黑了，她看到花圃中盛开着的一朵朵妍丽的海棠，在微风下摇曳舞动似乎也是在嘲弄她，她极怒之下便将那花疾风骤雨般攀折揉碎，踩在了脚下。

　　程沅才进门没几步迎面便碰到了小昭，一看到程沅便像孩子般扑进了她怀中，她激动地道：“娘娘，你不在这段时日，小昭好想你。”

　　程沅摸了摸她的发顶，张开手给她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小昭忙点头，“本来我还担心路上旅途艰苦，担心娘娘回来时清瘦了，现在看来好像比出府时还胖了些。”

　　程沅暗想，一定是慕琰一路上把她喂胖了。她忙摸了摸腰身，这腰倒还好，只是低头不经意间一看，好像确实是……长胖了些……毕竟这副身子还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那里丰腴了一些也还算正常。

　　文武觉着自己完全被无视了，在一旁咳了一身，小昭这才抬头看到他，接着兴奋地向前道：“哥，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我怎么没见到你？”

　　文武满头黑线，“我……”

　　程沅听了直在小昭身后偷笑。

　　程沅和小昭要去温雅苑，文武便先告辞离去。

　　程沅问道：“我们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柔妃姐姐还好吗？”

　　小昭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柔妃娘娘每日吃得好睡得好，又有小灵小篱她们尽心照顾，娘娘和肚子里的小世子都好得很呢。”

　　程沅一愣，小世子？是啊，那是慕琰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自然就是小世子小郡主啊。

　　小昭说得眉飞色舞，“那小世子倒是活泼得很，整日里就在柔妃娘娘的肚子里捣蛋呢。”她说着说着，等她回过神来一看，发现程沅落在了身后，忙回身道：“娘娘，你怎么了？”

　　程沅振作精神，笑了笑，“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没多大功夫，她们便到了温雅苑门口，看到柔妃由小灵小篱搀扶着正要出门的样子，程沅忙三两步上前，亲自扶过柔妃，“姐姐，我回来了。”

　　柔妃看到是她，笑意从眼角溢出，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沅，“程妹妹，我正要去府门外接你，都怪刚刚出门小灵小篱阻我，一会儿让我披披风，一会儿又去拿伞的，我还没到你却先来了。”

　　程沅心下感动，之前的小阴霾也一扫而光，“姐姐，你身怀六甲，我回来后本来就应该是我来温雅苑看望姐姐，哪里能劳动姐姐你出来折腾呢？”她扶着柔妃，“我扶姐姐回去吧。”

　　柔妃点了点头，“其实整日里在这苑中，小灵小篱随侍左右哪儿也不让我去，这下好了，妹妹回来了，我也多了个贴心说话的人儿了。”

　　“姐姐要是不嫌我烦，以后我多来陪陪姐姐就是。”她的眉眼宛如星月，熠熠发光，“这次我们去封城路上发生了好多有趣的事，呆会儿我一一说给姐姐听。”

　　几人一路笑着便一起进了温雅苑。

　　第二日程沅打着哈欠走在去温雅苑的路上，才转过一个拐角便撞进了迎面那人怀中，她抬头一看是慕琰，揉了揉额头，“这么早你就要出门？”

　　慕琰抱臂打量她，“阿沅，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倒是转性子了，起得这么早。”

　　程沅揉了揉眼睛，“昨天答应了柔妃姐姐，今早去陪她的。”

　　“在这件事上你倒是殷勤，”他点了点头，“本王今日要去大慈恩寺一趟。”

　　自他回来后，他在自己面前又开始本王前本王后的了，程沅没空和他计较这么多，忙道：“那去大慈恩寺里祈福的话应该很灵验吧，我想去看看，顺便为柔妃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求些平安福回来。”

　　慕琰看她一副急切的模样，打趣道：“看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也开始相信这些了。”他说完便住了嘴，才想起当日不正是在大慈恩寺山脚下救下她的吗？

　　程沅故意板起脸，“王爷，你就说准不准我去吧。”

　　她在文武和小昭面前可是给足了他面子，没再直呼其名。

　　慕琰点了点头，回身对文武道：“小武，你去准备下马车。”

　　程沅也回身向小昭交代道：“小昭，这份点心你代我送去温雅苑，告诉柔妃姐姐，今日我去大慈恩寺上香，等回来了再给她带些好东西。”

　　文武小昭纷纷应是，各自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