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兰》独孤长影

24、兄长

　　这几日离法源方丈之前提到的日子越发近了，程絮英便一直在大慈恩寺外几丈之处的一棵松树下静默而立，看着寺门口往来的香客们络绎不绝。

　　这时，墨玉前来为他送来换洗衣物，程絮英见她这几次前来，脸上的忧愁与日俱增，便知府中压力日甚一日。

　　她担忧地道：“公子，守在这大慈恩寺真的能找到小姐吗？要不我们再逼逼那老妇，看看还没有其他线索？”

　　程絮英打开包袱匆匆看了一眼，终是摇了摇头。等他抬头之时，忽然看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他忙将包袱塞进墨玉手中，快步追了上去，等他到得寺内左右环顾，内里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却再寻不见那抹熟悉身影。

　　墨玉急忙上前，微微喘息着问道：“公子，怎么了？”

　　程絮英恍惚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想来是刚才眼花了。”

　　寺内法相庄严，周围都是虔诚的香客跪拜祈福之声。

　　程沅端端正正地在蒲团上跪下，手握两枚平安符，祈祷道：“信女在此，诚心祈求四方佛祖保佑柔妃姐姐和腹中孩子母子平安，保他们一世安好，日后信女必来还愿。”

　　慕琰见她如此振振有词念了三次，又大礼磕头跪拜行了三遍，也一撩衣摆，如她这般跪在蒲团上诚心请愿。

　　等程沅将两枚平安符放进一只小小的祈福香囊后，她才凑近慕琰，神秘地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求的是什么啊？”

　　慕琰知她八卦心重，却偏不愿告诉她，骗她道：“我刚才在问佛祖，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送走？”

　　程沅不高兴地撇过头哼了一声，她站起身环视了下偌大的佛殿，外间还有十来间这样的大殿，她道：“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慕琰一把拉住她，柔声道：“我还有事，要去后堂一趟，我让小武留下陪你。”

　　程沅“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她才跨出殿门见文武果然跟了上来，便道：“小武，我就在这寺中随意逛逛，不会走远的，你还是快去保护慕琰吧。”

　　文武正左右为难之际，程沅一把又将他推回了殿内，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跟上去，文武只得又回殿内寻找慕琰。

　　慕琰刚要进后堂，迎面竟碰到了慕承嗣，他身后的仆从正捧着个檀香木盒，慕承嗣正在急急张望着什么，他正欲追上去叫住那人，却被慕琰挡在了面前。

　　慕琰看他神情急切，回身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看向慕承嗣，“承嗣，你这是看什么呢？怕不是在寻如花美眷？”

　　慕承嗣赧然低首，忙解释道：“没什么，应该是我日有所思将人看错了罢。”

　　慕琰看了一眼慕承嗣身后的檀木盒，便道：“这个时候特意来此，这个盒子里的不会是给父皇的千秋贺礼吧。”

　　慕承嗣笑着点了点头，“不愧是三皇叔，三日后便是皇爷爷寿宴，今日取来正好三日后奉上。”他看文武进来跟在了慕琰身侧，“说来好巧，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三皇叔，不知三皇叔今日来此是做什么的？”

　　慕琰微微一笑，“当然是为祈福，不过本王也有点儿事找方丈，不几日你便知晓了。”

　　慕承嗣也无意追问，只道：“那承嗣就在此等三皇叔办完事，请三皇叔到我府上一叙，一起用膳品茗，不知三皇叔意下如何？”

　　慕琰推辞道：“承嗣，等会儿本王还有事，只能等下次再去你府上与你一起品茗用膳了。”说完两人各自拜别。

　　他忙问文武，“小武，不是让你陪着她吗？你又来本王这里做什么？”

　　文武为难地挠了挠头，“王爷，您让我跟着程妃娘娘，娘娘又让我过来保护您，我这……”

　　慕琰斩钉截铁道：“好你个文武，这才几天你就分不清该听谁的话了，快去找她，别让她出什么闪失。”

　　文武得令，忙出了殿门去四下寻找程沅。

　　程沅正四处溜达，刚绕完放生池，现在正在祈愿树下走着，她看着树上挂满的红布和祈愿木牌，正想寻块牌子也写些什么挂上去。

　　这时，她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给紧紧按住，她心下一恼，正要转身骂那登徒子，却听那人惊呼道：“沅儿，果然是你。”

　　程沅正一脸懵圈，和眼前的人正大眼瞪小眼，没想到他身后的一个丫鬟一下钻出来猛地抱住了她，还哭着说：“墨玉当时就应该跟着小姐一起回京的，小姐就不会下落不明，让墨玉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程沅看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相貌也算着实清俊，只是和慕琰比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她指了指自己确认道：“你们没有认错人吧，你们口中的小姐真的是我？”

　　程絮英和墨玉对望了一眼，但他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道：“沅儿，你的马车坠崖，看来是摔下山崖时伤了脑袋失忆了，不过没关系，沅儿只要你平安回家就好。”说着就要拉着程沅走。

　　程沅忙缀着他的手不肯走，“等等，我都还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呢？”

　　墨玉急着解释道：“小姐，这是护国大将军府的大公子，你是护国大将军府的二小姐，而奴婢是从小就贴身服侍小姐的丫鬟墨玉啊。”

　　意思是眼前男子便是自己兄长，她指了指程絮英，“那为什么你和我长得也不太像呢？”原身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可谓是娇小玲珑，可眼前这位自称是原身兄长的人眉目英挺，着实看起来不太像一家人。

　　程絮英依然难掩欣喜之情，“沅儿，你自小长得便随母亲，家中两个男丁就我和然儿长相随了父亲。”

　　程沅依旧不确定地道：“那刚刚你们一个叫我沅儿一个叫我小姐，那我本名到底叫什么？”

　　墨玉一看自家小姐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哭得更伤心了。程絮英道：“你原名程絮沅，后来在九岁那年改名为沅芷。”

　　程沅一听到这个久违的“程序员”三字，头就真的开始痛了起来，墨玉见状忙上前扶住了她。

　　她忙摆手道：“求求你们行行好，以后谁也不许叫我的老名字。”

　　程絮英忙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沅儿，这下你总肯跟我们走了吧？”

　　既然原身的家人找了上来，她也不好再死皮白赖下去，她探头看了看前后，还未见慕琰身影，便道：“我不是一个人来这儿的，等我去交代一声再走。”

　　程絮英不愿节外生枝，劝道：“沅儿，有什么事你交代给墨玉便是，你先随我回府，再寻不见你，父亲都快急死了。”

　　程沅只得无奈向墨玉叮嘱道：“那墨玉你就先留在这儿，等会儿要是看到正殿中出来一个锦衣蓝袍的贵公子，你可一定要帮我交代一声去向。”说着摸出祈福锦囊，“对了，你再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程絮英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他道：“墨玉，那你便晚些时候再回府。”说完却向墨玉递了个眼色。

　　墨玉会意，点头应下。

　　文武匆匆奔进正殿后堂，满脸焦急之色，慕琰见状，忙双手合十向方丈行了一礼，“方丈，我先失陪下。”

　　他忙拉着文武到一旁，小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文武忙单膝跪地请罪，手上奉上了之前程沅求来的香囊，“属下有罪，没能保护好夫人，将夫人弄丢了。属下已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只在偏殿处的一棵祈愿树下找到了这枚香囊，里面还有夫人为柔夫人和小公子求来的平安福。”

　　慕琰从文武手中接过香囊，凑到鼻尖闻了闻，上面果然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幽兰余香。

　　他手下用力不禁攥紧了香囊，“走丢？她怎么会走丢？她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心下焦急，忙回身向法源方丈告辞，便带着文武匆匆出了后堂。

　　这番前来，他不想兴师动众惹人注意，便只带了文武一人随侍，两人又里里外外打听了一番，挨个询问有没有人见到一个身着鹅黄色裙裳的女子，庙内上香的女客众多，不论沙弥香客都说无人看见。

　　慕琰举目四望，只觉心中从未有过的忧惧焚烧五内，他带着文武重新回到那棵高大青苍的祈愿树下，颓然地坐在了围坛上。

　　文武第一次这么愧疚难当，他猜测着每一种可能，“王爷，今日我们恰巧在此遇到皇长孙，程妃娘娘会不会是被皇长孙带走了。”

　　慕琰摇了摇头。

　　文武道：“王爷，那是否会是东宫？”

　　慕琰仍摇头，“本王暗查赌坊时，东宫那边并不知本王已提前回来，应该不是东宫所为。”

　　程沅坐在马车上，掀帘看着车外的景色。

　　程絮英见她神色如常，趁机问道：“沅儿，你失踪的这段时日到底是去了哪里？”

　　程沅放下帘子，戳了戳下巴，抬头道：“我醒来时被一户人家救下，头上当时有好大一个窟窿。”说着掀起脑后长发将那已然淡下的疤痕露出给程絮英看了看，“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失忆了，对以前的事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话说，要是她一开始便知原身身份，应该早就跑回护国大将军府当她的二小姐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