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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姜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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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恩对此表示,正常,她小时候也这样。
林舒恩小时候的玩伴学大提琴,气质优越,相貌更是优越,是他们那一届出名的大美女。回想起来,那个年岁对早恋的管制并没有现在严苛,中学时期老有男生往前凑,规矩些的还好,只是往人家课桌里塞情书,不规矩的钟爱展示“男子气概”,吃饱了撑得天天约架,打趴下的自动退出,赢了的就去堵人家家门。
林舒恩不堪同伴受扰,整日护送,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和对方黏在一起,因为和男生们对着干,中学阶段过得混乱异常。
林舟没想到她妈还有此等光辉往事,听了一会儿八卦地问:“那么好看吗?”
“好看的。”林舒恩答得很快,没有半秒犹疑,“好看到一有人追她我就生气,我们班那些歪瓜裂枣都是不成型的野猴子,这哪儿能配得上的。”
“不成型的野猴子。”林舟默念,又学到一句新鲜话,仰躺在沙发上问,“后来呢?”
“嗐,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这么多年,早没联系了。”林舒恩摸摸林舟的头,若有所思道,“人生很长的,不同的阶段,总有不同的好朋友。”
道理轻飘飘一句话,说得轻巧,想要参透却并不容易,小学时代的最后一年,林舟依旧没有找到其他好朋友,也没少因为徐森淼的新朋友炸毛。
六年级开学,林舟如愿以偿和徐森淼分到了一个班,徐森淼仍旧是课间操查量化的大班长,林舟依旧是往黑板上抄课程表的学习委员,毕业班的生活仿佛五年级的复制版,让林舟松了一口气。
不过能在升学考试面前松气,是有成绩傍身的学生才有的特权,林舟排名稳定在班里前三,有恃无恐,闭着眼也能升徐中,有底气悠哉悠哉地享受最后的小学时光。
其他学生就没这个资本了。
林城远离华安市区,虽然说出去是一线城市,但教学资源有限,学生多老师少,排的上号的学校就那么几所。最好的小学是徐阳小学,最好的中学是徐阳中学,最好的高中是徐阳高中。
在林城家长的心中,踏进徐高,就是半只脚进了大学,太远大的目标看不见摸不着,但徐高就在中心广场旁边,围墙不高,踮踮脚就能看见图书馆和实验楼。耳朵被念出茧子的孩子们跟在身后,见大人们手一指,就明白爹妈的意思。
清华和北大还能二选一,但在林城,只有徐高,只有徐高。
不过对于小升初的学生来说,徐高还太远,摆在眼前的山是徐小对面的徐中,徐中这座山虽然没有徐高难翻,但依旧不好爬。
徐中是私立中学,凭借着每年可观的升学率,定了一条三优入学标准,想进徐中读书,小升初考试必须全科达到八十五,这一条原本能筛掉一大部分学生,但随着近些年总体成绩的提升,达到标准的学生人数,逐渐超过了教室容量。
筛不掉学生就筛家长,林城人均收入没见增加,徐中的学费却连年起飞,终于在去年涨到一万二的高价后被教育局叫停了,一通喝茶开会开会喝茶后,今年出了个新政策:全科满九十五分入学的,算正取生,学费一万;全科满九十分入学的,算择校生,学费一万二。
至于只能达到八十五的......可以看看其他学校。
此消息一出,无论老师学生还是家长,都是一片哀嚎,林舟和徐森淼点背,成了新政策的第一批小白鼠。
稳拿把攥的三优生们傻眼了,短暂的控诉和骂街后,纷纷被家长扔进了补习班,被划在九十分一栏的也没能幸免,纷纷挑灯夜战,朝着九十五分的方向前进。多考五分,一年能省两千块呢,虽然补习费用远不止这个数,但是正取生和择校生不一样,家长心里明镜儿似的,学生们心里也有谱儿。
人生的第一枪就这样打响,平日里老师口中油盐不进的石头,都裂了缝,入了味。
教室里紧张的气氛弥漫,拎着棍子和男生打架的女生规矩了,没事就在操场上打滚的坏小子安分了,除了以林舟为首的少数派,大多数人,都开始挣扎着奔前程。为了多考五分,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扎身补习班的,有参加奥数赛的,还有的捡起了当年被爹妈逼出来的兴趣爱好,琢磨着走特长生的路子。
其中就包括林舟和徐森淼。
林舟压力不大,她没指望特长加分,练琴练得很随意,纯属是为了给徐森淼搭个伴儿。
徐森淼的目的性则强一些,她偏科,虽然十拿九稳能上徐中,但最多是个择校生,正取生的称号仿佛学校后门的蜂蜜小面包,挂在高处,总引得人够一够。
徐小为了升学率,下半学期特意给报了名的特长生们安排了课后辅导,别人放学回家,他们可以在学校多待一节课,跳舞的跳舞、练琴的练琴、还有说相声打快板的。
徐胜见徐森淼有出息,一早给闺女买了小提琴,他五大三粗一花臂大哥,只懂跑生意,干起精细活来笨手笨脚的,挑琴挑了大半个月,听各个琴行的老师傅讲了一通知识点,最后啥也没记住,脑子里还是只有那句老话——贵有贵的道理,买最贵的!
这事儿他没敢咨询周自行,他怕周自行一拍脑门,从墙上摘一把送过来。
徐胜心里没谱,但的确没看走眼,他买的这把琴极好,徐森淼去多媒体教室练习,老师们看见,总要围过来夸一夸。
然而徐森淼可以背着小提琴上学,林舟却没法把钢琴扛过来,于是结伴小队生平第一次解散,放学铃一响,林舟只能独自背着书包回家。
她不乐意,可是也没办法,徐中新政策一出,她爸妈也忙了起来,只有徐小肯给学生安排课后辅导,其他学校的学生只能自行找老师,周自行和林舒恩名声在外,日日课满,根本不着家。
徐森淼也不肯让她留下来等,放学后只有多媒体房开门,林舟没处做作业,只能在学校里闲逛,纯属浪费时间。
她俩家里离学校不远,过两个路口就到,只有一站地,等不到公交车溜达回去就行,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徐小不准骑自行车,两个人又懒得等车,整日不是溜溜达达往家里走,就是踩着点、手拉着手往学校跑。
徐森淼赖床,闹钟叫不醒,每天早上都要林舟跑去喊,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往门外冲,徐奶奶就抓着小米粥守门,一人一碗,不喝完不准出门。
徐森淼踩着鞋,大呼小叫干着急:“奶奶!迟到了!”
徐奶奶不听那一套,门神似的往那一戳,絮叨着开始念:“你倒是起床哟,让睡觉不睡觉,让起床不起床,再喝一口!剩碗底子啦——哎呦你俩慢点!”
林舟算过,如果没人挡路,一路狂奔,最快只要八分半,她俩就能从家里跑到教室。
然而没有徐森淼陪着聊天,这破路走不完了。
林舟背着死沉死沉的书包,踩了一圈翘了边的菱形砖,弄脏了新刷的小白鞋,足足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到家,刚一抬手徐奶奶就开了门:“唉哟快进来,可给我急的,今天怎么这么晚,老师压堂啦?做值日啦?哎?小淼呢?”
林舟摘下书包,嗯了一声:“小淼有加课,在学校练琴呢,待会儿就回来了。”
徐奶奶听她一说,眼神迷糊了一瞬,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人老了,这脑袋就是个摆设,不中用,大糊涂了,小淼早上说过,你瞅瞅,我这一转眼就给忘了。”
林舟咽了一口绿豆汤,她温吞慢热,不爱和生人说话,但在熟人面前贯会撒娇扮甜,闻声立刻拖着长音哄:“才不糊涂呢,奶奶做的饭最好吃了。”
老人家爱听这个,笑弯了眼,又给她添了一碗炒饭,“喜欢就多吃点,奶奶就喜欢爱吃饭的孩子,小舟爱吃,一辈子来奶奶这儿吃。”
吃完饭,徐森淼还没回来,徐奶奶年纪大了,自以为身体硬朗,但有时候仰个头、起的急了,总要晕一会儿,最近更是忘事忘得厉害,时不时还会头疼。
林舟怕她累着,帮忙把碗刷了,等洗衣机甩完水,不肯让徐奶奶动手,自己去阳台把衣服晒了,挂床单时一低头,看见了迟迟未归的徐森淼。
同行的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姜宁。
姜宁比她俩大一岁,她爸妈不知道听谁说晚上学对孩子好,幼儿园大班结束后又让姜宁上了一年学前班,这才从学姐变成了同级。
虽然在一个小区,但姜宁和她俩先前一直不太熟,五六岁时姜宁怕弄脏裙子,不肯和她俩乱跑,七八岁时又一放学就直奔少年宫,没空结交。
姜宁生了一张标准鹅蛋脸,杏眼高鼻,长相明媚,她自小学跳舞,四肢纤长,天鹅颈标准,在不知惊艳为何物的萝卜头年纪,已经美得出挑。
相比后来中学阶段的拘谨,当下“不成型的野猴子”们还有着天然的嚣张,追女生这事儿仿佛赶时髦一样,一茬倒下去一茬站起来,校门口文具店永远有人放学不回家,扎堆发笑,鬼喊鬼叫。
学校里惹眼的女生都不缺追求者,有人喜欢徐森淼,但徐森淼是班长,是老师面前的红人,风险太大;也有人喜欢林舟,但林舟安静规矩,成绩忒好,只能远观。
相比之下,样貌过分出众成绩不太出众的姜宁,完美满足了起哄对象的各种属性,长居最后一排的男生们,课课上不好,题题做不对,追起女生来倒是有耐心,下课铃一响三五成群在楼道里聚齐,姜宁一路过,大部队中担任狗腿子职位的那几个就开始喊:“XXX!姜宁!XXX!姜宁!”
XXX不固定,有时候姓张,有时候姓王。
男生间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喜欢谁都行,但有别的哥们儿追的女生不能动,无论这哥们儿和自己认不认识。
他们对着电影电视剧照猫画虎,选择性学习,没学会各凭本事,倒粗劣地学会了讲义气,不肯做横刀夺爱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但这一条的适用对象,不包括姜宁。
男生莫名其妙的,似乎又有了另一种默契——喜欢姜宁,说出去有面子,既然谁也追不到,那追不到也不丢份儿。
于是这一届写情书的男生一分为二,一半是追姜宁的,一半是追其他女生的。
姜宁也因此,有些不受女生待见。
老师们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知道女生在这样冒尖的年纪,往往明是非不明厌妒,强行给姜宁撑腰反倒会适得其反,倒不如用一些柔和的方式,于是“早恋”风头最盛的五年级,班主任不动声色地给全班换了位子,让姜宁挨着徐森淼坐。
班干在学生心中,往往等同于老师的走狗,那都是阶级斗争的敌人,“官儿”越大越遭人恨,徐森淼却难得的,是个好人缘的班长。
徐森淼一点就通,明白班主任的用意,借着艺术节的由头开了个动员会,先说了一堆升旗仪式上练出来的场面话,而后环视全班,明知故问:“咱们班得出两个节目呢,男生诗朗诵,女生这边呢,有人报名吗?”
底下一排脑袋刷的低下去了。
“哎,给个面子啊。”徐森淼做戏做全套,愁眉苦脸地往讲台上一站,敲敲桌子,先退了一步,“学工办说不能和去年的重复,那我给大家伴奏,出个舞蹈行吗?”
说完,她等了半分钟,这才操着商量的口气问:“有没有主动举手的,没有可就投票了啊。”
不出所料,姜宁斩获第一,几乎满票,底下绷着弦的女生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刚松到一半,就听见徐森淼说:“老师说舞蹈节目最少八个人。”
于是剩下半口气卡在了嗓子眼。
最终,投票排在前八名的女生成功出道,甭管乐不乐意,每周五最后一节体活课,都要去大厅练习。
林舟知道徐森淼是拿根稻草当香烧,胡说八道的,各班肯乖乖出节目已经很难得了,学工办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不会在意究竟几个人上台。
徐森淼咬着耳朵和她把缘由说了,林舟看了看黑板上的名字,明白过来,而后又有些担心:“可是,她们几个原本就不喜欢姜宁,能行吗?”
徐森淼的聪慧不是一个拿来凑数的形容词,她当了几年班干,能够游刃有余在对立的双方之间周旋,自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徐胜和陈旭虽然常年不着家,没办法做到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但血脉就是强硬的、不讲理的存在,徐森淼的洞察力远超同龄人。
徐森淼告诉林舟,她们不是讨厌姜宁,而是想要成为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