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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总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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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之前,家人一直都唤她作四丫。
她排行老四,又是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得跟在父亲身后帮忙捡拾柴薪,稍长时便是跟兄弟姐妹下田。她手脚有笨拙,时常将手里的秧苗弄死,好不容易挑到田里的水她又总能够一各种难以想象的意外将其打翻;那浇水灌溉的、姐妹们都是沿着田陇直线式瓢泼,她捧着那木勺兜头盖面的往庄稼上倒——父亲被她气得捶胸顿足: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大小姐!”
岁末,刘家主屋派人来收取田租,她在一旁待着;父亲报上谷麦收成,管事的就在旁开始计算田租,她上前去扯着那个管事报出数字、那人开始不以为然,及至算出结果,才看着她啧啧称奇。
刘家主屋的人对他们闻言简直就是天了,他们全家上下都得仰赖主屋的人给予的一片薄田过活,每遇岁末收租,父亲总会低着头,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将收成点数妥当,将谷麦交给刘家管事。
她就真的无法明白,为什么一脉相承的氏族里,他们就得卑微的仰人鼻息;同是姓刘,宗亲所系,为什么田地不是他们的,耕种的粮食也不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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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屋的大夫人要认养一个孩儿,管事的大叔便到她家来劝说父亲。
父亲将她与姐姐都唤至跟前,那管事看了便道:“这姐妹俩……姐姐已经十岁了吧,不好,养过几年就得嫁出去;这妹妹倒还可以……”
母亲猛地冲进屋里扯住她们姐妹,眼眶湿润却是什么都没说,也许是什么都不敢说。
父亲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就四丫这□□样还想当主屋的大小姐,那宗主夫人只怕还看不上她!四丫过去说白了就凑个数而已,何况那祖屋宗庙也未必让她进去……”
母亲却还是不肯放手,她看见父亲抡起拳头,手上的青筋突起,那锄地的力气,那翻土的力气似乎都要用在母亲身上——她推了推母亲:“娘,我长这么大了,还没出过这片田呢,何况这次我还可能进去祖屋啊……等夫人选好了,我就回家。”
她说她会回家的,她说自己没有当主屋小姐的命,然而母亲还是抱住她,泪水湿了她的花布薄衫。
离家的那天,母亲给她换了件新衣裳,用两根红绳为她扎起头发,这才送她上马车。
她兴奋地坐在马车上,将那车帘子高高地撩起,向着送行的母亲不断摆手,她欢欣地笑着,她向全家人炫耀着她是家里第一个做的上马车的人。
她想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出行,她承诺过自己会回家的,她以为自己能够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