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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陈年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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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惠之跟着景山进入衙署,监生们仍聚在外头没有散去,窃窃私语:“那就是大皇子?”
“我从前远远地见过那位假太子,当时觉得他遍身珠玉,器宇不凡,现在看到大皇子,才知道我从前是错把鱼目当珍珠了。”
“大殿下真是端庄清丽,无上仙品。你们说,陛下会立他为太子吗?”
“这可妄议不得。不过陛下没有其他适龄的皇子,除了他别无选择。”
“那若是我能入朝为官,是不是就可以日日见到他了。”
“哈哈,李监生,你这话说得早了些……”
“你若是能做他的少侧君,不仅日日可见他,夜夜也可见他。”
“唉,那还是罢了吧,做了殿下的少侧君,便不能入仕了。”
“呵,这话说的,大殿下的少侧君,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众人小声说着,不时有人偷偷打量范遥真,带着些许艳羡。眼看平惠之进了衙署,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了,这才渐渐散了。
范遥真也跟着朋友同学们往外走,国子监对面的胡同里,停着一辆马车,吉云站在胡同口,见到范遥真走出来,冲他挥挥手。
范遥真和其他人分开,走到吉云跟前:“你怎么没跟进去?”
吉云道:“殿下进去另有要事。赵郎君,殿下让我带你进宫。”
吉云从前总是主子主子的叫,现在范遥真身份特殊,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平惠之让他改口叫赵郎君。
“叫我进宫做什么?他不是去了国子监吗?”
吉云笑道:“您进了宫就知道了。”
范遥真便跟着他上了车,徐徐驶入皇宫。两人没在德寿宫停下,而是径自去了陛下的寝宫。年润秋来接了范遥真,带着他往暖阁去。
暖阁角落设了一屏风,年润秋让他坐在屏风后。
屏风后已经有一人,乃是景玉。
景玉与范遥真四目相对,两人俱是微微一怔。范遥真对他点了点头,便在景玉身旁坐下。座位前搁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纸笔。景玉打量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范遥真脸上,他有所察觉,但并未理会。
片刻后,皇帝负着手进来,身后跟了一串人。他往上位一坐,缓声道:“泽儿带这些人来,有什么事?”
接着是平惠之的声音:“回禀父皇,张氏兄弟已认罪伏法,但起余孽党羽并未尽数剪除,仍在为祸朝纲。”
范遥真靠近屏风,隐约看见平惠之站在暖阁中间,景山等人垂手站在一旁。也不知他方才去国子监是要做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帝道:“你继续说。”
平惠之:“二十年前,张端武为夺兵权,让心腹害死威武将军司徒皓。司徒皓一死,朝中能带兵打仗、抗击北国的,也就只有张端武了。”
“可是司徒皓不是因为丢失兵符,指挥作战不力,延误了战机而被处死吗?与张端武又有什么干系?”
平惠之从怀中取出一物,亮在灯下:“陛下,这就是当年司徒皓丢失的那枚兵符。”
景山脸色微微一变。
他早就发现家中兵符丢失,再加上夫人言行举止异样,后来更是为了救景玉,与他有了言语冲突,景山推测或许是她拿到了兵符,然而把她的房中物品搜索一遍无果,只能派人把她送到小相国寺,让人看着,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
可没想到这块兵符竟会出现在大皇子的手里!
今天大皇子来到了国子监,他原以为是为了赵祯而来,可没想到大皇子进衙署转了一圈,竟二话不说便指着他一个手下道:“把他抓起来!”
侍卫们抓了那手下,他要阻拦,大皇子似笑非笑:“景祭酒,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也和我一起进宫里去吧。”
这一路上,景山一直在想,大皇子究竟要如何对付他,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拿二十年前的旧事发难!
果然,平惠之一拿出兵符,全场寂静。年润秋接过兵符,呈送到陛下跟前。皇帝拿出来端详片刻,点头道:“确实是它。没错,你从哪里得来?”
“此兵符,乃是从景祭酒家中寻得。”
景山连忙喊冤:“陛下,下官家中从来没有什么兵符。下官也并不认得这枚兵符。”
平惠之走到他跟前:“景祭酒,你喊冤也没用,兵符是你亲自偷的。你当初与司徒将军是好友,他对你不设防,于是你邀他饮酒,趁他醉倒,偷走了他的兵符。”
平惠之言之凿凿,景山这才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笑意融融的殿下,可不是个外强中干的漂亮草包,是他看轻了此人!原以为他在宫中当了十数年的宫人内侍,不过是擅长做小伏低,逢迎拍马,其实没什么本事,可没想到这人一出手就是取人性命的杀招!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从江丞相的安排,对付范遥真!
景山只得道:“大殿下所言皆是臆测,并无真凭实据,如何能作数?”
平惠之笑了笑:“你说我没有真凭实据?好,那我就把证据拿给你看。”
他对外头道:“带胡都尉来。”
不多时,一名虬须汉子被带了上来,他现在是京畿防务都尉,姓胡。平惠之指着他道:“景祭酒,你还认得他吗?”
景山心中惴惴,看了汉子一眼,摇摇头。
平惠之说:“你不记得他,他却记得你呢。胡都尉,你还记得景祭酒吧。”
胡都尉眼眸深沉扫了景山一眼:“怎么会不记得?二十年前,景祭酒是太仆寺主簿,与我们司徒将军是好友,景主簿经常散了衙便来城外兵营找我们司徒将军玩耍聊天。后来司徒将军被派往北疆抗击北寇,景主簿也调任苍州教谕。沧州离我们驻兵的地方不算远,你也三不五时来找司徒将军。”
景山脸色渐渐发白。
平惠之追问道:“既然如此,胡都尉,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司徒将军丢兵符前发生了什么?”
胡都尉蹙着浓眉道:“丢兵符的前一日,景教谕恰好来找司徒将军喝酒。司徒将军醉了,当天晚上,景教谕便离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将军发现兵符丢了。”
景山道:“即使如此,也不能说兵符就是下官偷走的。下官偷好友兵符作甚?”
胡都尉道:“我们将军丢了兵符,却并不曾怀疑过景教谕。只是他不怀疑,我却不能放过。于是一天晚上,我夜探景教谕的府上,虽然没有找到那枚丢失的兵符,却发现了一个行踪鬼祟之人,我打伤了他,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
他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上。那信纸不知翻折过多少遍,早已陈旧泛黄。年润秋小心地接过,呈送给皇帝。
皇帝打开信,那是景山的字迹,信并没有抬头,只有简单一句话:事妥许诺之事勿忘为盼。
意思是,事已办妥,许诺我的事请别忘记。
再看那陈旧的信封上头,并没有写要把信交给谁。
皇帝看向景山,冷声问道:“这封信明显是你的笔迹,是你写给谁的?”
景山辩解道:“已过了二十年,下官怎么记得。不过下官外放苍州时,经常与家人通信,或许是写给家人的家书。”
平惠之道:“胡都尉,你不是抓住了那名行踪鬼祟之人吗?有没有发现什么?还记得他的样貌吗?”
“过了二十年,下官已难以记起他的容貌了。”胡都尉道:“而且他忒狡猾,趁我看信时暴起偷袭,伺机逃走了。不过,这个人被我打伤了左腿,或许这可以作为线索。”
平惠之点点头,对屏风道:“景郎君,请你出来。”
景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缓缓走到暖阁中,向皇帝行礼拜倒。景山冷冷看着他,牙关咬紧,脸色发青。
平惠之说:“景郎君,你此前曾告诉我,你爹景山有一名下属追随他多年,这下属患有腿疾,每逢阴雨天便酸痛不止,是不是?”
景玉道:“正是。”
“他在场吗?”
景玉回头,指向平惠之从国子监带来的那人:“就是他。”
那人乃是国子监的一名管事,约莫五十上下。他追随景山多年,上了年纪后,景山便为他在国子监安排了一份事做。平惠之正是事先与胡都尉和景玉沟通过,得知了有这个人的存在。不过他大张旗鼓去国子监抓人,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最好闹得全京城无人不知,四处谈论才好。
那名管事立刻辩解道:“大殿下,你认错人了。小人的腿乃是风湿之症,从前并没有受过伤。”
平惠之笑道:“有没有受伤,一验便知。你不会以为伤口长好了,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吧?其实断过的骨头,即便是长好了,也与从前不一样。来人,请韩太医。”
宫人带着小韩进来。
平惠之问胡都尉:“你是否还记得,当时伤在他什么地方?”
胡都尉想了想,说:“我自小练金刚指,那天夜里,我以指力捏伤了他脚踝,只是不知道伤了多重,过了二十年,是否还能验出伤来。”
范遥真坐在屏风后,略一思索了一会儿,便知道了平惠之要他坐在屏风后的用意,以韩太医的水准,恐怕还无法验出二十年前的旧伤。
他拿起纸笔,写下几处穴位和施针要点,只是这张纸,要如何传递给小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