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刻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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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内的单人选拔并无太多值得称道之处，本就只是为了选拔出三月之后参加东洲大比的代表，因此选拔流程自然是从速从简的。而先前胜出的那二十支队伍之中，谁人或可挤入前五之列，众人心中也早有估算，到底是同门多年。
元婴之中，云归崖主李神都拔了头筹，掌门次徒赵芝得了第二，第三的乃是掌门的四徒弟刘无水，第五名是常年镇守万古林的法修长老何青，而第四名则是一位客卿，姓纪，被门中弟子们叫作广平先生。这位广平先生是中州人士，原是中州以南，善乐坊的长老，后来善乐坊覆灭，便流亡到东洲，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郑和光，二人结为好友。广平先生因着对东洲大比颇感兴趣，散修参赛又多有不便，便借着郑和光的关系，挂在升龙剑宗门下做了个闲散客卿，平日里负责教弟子们乐修法门，他便是当年聂焕乐修课程的教习。
金丹期弟子的人选也不出所料，柯莳连胜数场，摘得魁首，可谓轻取。第二名却非向来在门中高调张扬的赵元一，而是庄平。庄平与赵元一之争虽在最后以符术取胜，然其人平日里的苦修也在此番对决中显露无疑。第三名是临水岸冯道周，非是冯道周当真在这些金丹弟子中修为能排到第三，但是本次选拔是固定在校场之中，冯道周作为一个阵修自然占尽便宜，算是取巧。第四名是明见阁长老的大弟子林飞缘，比之冯道周略年长一些，今年也是第一次入选大比。第五名则是赵元一，他从前一直以为同辈之中，自己只在柯莳之下，如今堪堪入了前五，也不知赵元一此时作何感想。
比起元婴与金丹境的选拔，反倒是筑基期的选拔要激烈许多。除了这一境界的参赛弟子人数众多之外，最要紧的原因乃是许多弟子自知在金丹境内竞争无望，于是压制境界数十年，就为了参加筑基期的大比，是以好些筑基期弟子的年岁甚至大过柯莳等人。赵芝新收的两个筑基境界的徒弟是一个没选上。筑基境的第一名乃是个眉间有道竖纹的严肃男子，看起来与中年人相仿，实则已过百岁，叫作钱之休。第二名是临水岸江绝意长老的弟子——文絮。第三名是青灵峰的白夕。第四名叫作吴畅，出自听竹峰。而第五名则是郑和光的弟子丁一，丁一最后一场与王草儿同门相争，以一招的优势险胜对手，王草儿无缘东洲大比。
“丁一，你最后为何突然收招，竟闪过王草儿那险之又险的一剑？”弟子峰的饭堂内，甘霖还在回味上午丁一与王草儿的对决。他和丁一坐在最角落的一棵大树下，此时正在闲聊。
“嘿嘿，”丁一眉毛一挑，脸上是一派洋洋的喜气：“你忘了我可是能掐会算。”
“瞧你那样儿，净会吹牛。”甘霖玩笑道。
“哎，你不信就算了。”丁一并未扯谎，他本有占卜算卦的家学，对此道既有兴趣，又小有天赋，虽说不得已入了郑和光的门下，然闲暇之余仍然钻研占星算命的法门。他师父还赠他一本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古书，名曰《见微经》，其中记载了诸多先人占算的术数法门，这些知识对丁一而言大有裨益，甚至时有顿悟之感，见落叶而知秋。他便试着将这种占算的法门与剑法结合在一起，并自名为见微剑法。此种行为虽被郑和光斥责为“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倒也没有真的就禁止他尝试自创剑法，实际上还给了不少建议。
“不过还是恭喜你，能去参加东洲大比了。”甘霖以查代酒，敬了丁一一杯。
丁一也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之后，忽然又苦笑：“我还是别得意得太早了。”
“怎么？你现在就担心大比了？”
“不是大比，是王师妹。”
“这话怎么说？”甘霖问道。
“王师妹的性子、唉，若是输给她还好，虽说她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可若是赢了她，那可就没完没了了。她是决计不肯服输的，一定要再比过，直到胜了对手才行。”丁一以手扶额，低声道：“若非是大比选拔，我真的不想赢她。”
“你不想赢她，那便去告诉她‘名额让给你了’怎么样？”甘霖调侃道。
丁一一拍桌子，苦哈哈道：“你小子想让我被她砍死就直说。”
他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继续抱怨：“王师妹、王草儿那个脾气，真是谁也不服气，咬上了就死不松口。你见过人家杀王八么？”
“当然、诶丁兄，丁一，别聊这事儿了，菜都凉了，吃饭吃饭。”甘霖突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作势要放到丁一碗里。
“噫——\"丁一赶紧把碗拿开：“你干什么！”
他见着眼前的筷子，便继续道：“对，凡间杀王八就是，将筷子往那王八嘴边一递，咬住之后就死不松口，乘着这时候一刀下去，王八就死了。”
甘霖面色渐渐惨白，喊了他一声：“丁一！”
“怎么了？”丁一还没反应过来。忽地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丁师兄。”
他转头一看，不是王草儿王师妹还能有谁？丁一也面色惨白，强扯出一点尴尬笑容来：“王八、不不不，王师妹！王师妹找我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王草儿仍是平日里那副不喜不怒的严肃神色，开口道：“等丁师兄大比归来，我们再切磋一番。”
“哈哈、哈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丁一想起刚才那些话，面色胀红，低声下气道：“等师妹左手的伤好了，为兄必定再与你切磋。”
“嗯，多谢师兄。”王草儿利落转身，高高的马尾随着步子甩出一道浓重的墨弧，像是抽在丁一脸上。甘霖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看着王草儿走出门外，才擦了冷汗喃喃道：“从前不见她这么可怕啊。”
擦完冷汗，甘霖又道：“丁兄不是自诩能掐会算，怎么没算准人家在你背后？”
“马有失蹄、”丁一恼羞成怒：“五十年前也不见你如此刻薄！”
他二人又拌了一会儿嘴，甘霖想起正事，又问：“你怎么临近大比还没攒够出门的灵石？我听闻东莱剑宗那边灵石价高，花销也多。”
“我也不知自己竟能入选啊。”丁一摇头。
“能掐会算？”
“你就说借不借吧！不借我找聂焕去！”
“借借借。”甘霖拜师在青灵峰，丹修历来都是修士之中最富有的那撮人，他虽然还在筑基，但也攒了点身家。他从袖子里掏出个纳物锦囊，还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他一边掏钱一边道：“你连王草儿都能胜过，还不知自己能入选吗？”
“我平日里可是败多胜少，这次她的手被烧伤，好些剑诀不能配合，这才让我险胜。”丁一现下也不得瑟了，倒是坦诚相对：“师父平日里总骂我出剑犹豫，瞻前顾后，当断不断，让我多学学王师妹。”
“哦？郑师叔更喜欢王师妹一些？”
“倒也不是，他又总是训斥师妹，说她剑法刚猛过度，只顾出剑，全无大局，是求死的蠢材之剑，让她学学我。”
“你们师门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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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性情急躁，待人也好，做事也罢没有耐性，兼之自骄自满，心中瞧不起谁，便半分不见好脸色。后受挫折，又起自哀之意，踌躇不前，难以成器。我们这些老朽本来对他多有期待，如今也只能望他一朝顿悟天地宽了。无水倒是处事圆滑，只是不肯担责任，遇事总想着躲，不然就敷衍了事，性情颇为懒散。手段是有一些，却失于诡道，不够磊落。宗门大事不能交付于他啊。”李寻源捻须而叹，目光转向赵芝：“芝儿，便只有你稍有些气候。做事向来谨慎稳妥，观察人事也颇为仔细，处事磊落，能服众心。然欲求周全，则处处纰漏；欲求稳健，则失于先机。藏锋过甚，则锐气散尽。夫修仙者，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你虽常怀隐忍之心，当争之时，当争之事，不可不争也。”
“弟子谨受教。”赵芝拱手一拜。
“你受教过八百回了，”李寻源不耐地眯眼，对他挥了挥袖：“为师只望你本次大比成绩亮眼些，若不能进入前五，也不可落于中游，不然三五百年之后掌门之位传于你，东洲同道该如何议论我升龙剑宗？江河日下一词，从我接手时说到现在，你要是连为师也不如，恐怕更刻薄的话你也得听个数百年。”
赵芝将脑袋更低了一点下去，道了句”必不辱命”。
“辱命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旁边忽然有人插了一句：“柯莳是个好的，赵师侄若是受不了刻薄言语，便应盼着柯莳尽快化神，接过这手烂摊子，然后收拾行李闭关去。说不得千年之后还有人夸你一句教徒有方呢。”
这刻薄话的主人不是李神都还有谁？她坐在李寻源右手下席，撑着脸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青玉酒杯，神色淡然，仿佛方才那番话不是出自她口中。
“李神都，我懒得说你，你向来目中无人惯了，师父尚且能管住你，让你收敛一二，我这个师兄却是没这种本事的。只盼着你在别宗地界积点口德，看不起别宗弟子，也得敬三分人家的宗门。大比回来别为我宗结两桩仇怨就谢天谢地。”李寻源显然忍了她许久，今日有点恼怒。
“师兄，”李神都最近一直在与李寻源等人议这些繁琐又无用的事宜，此时兴致也不高，并不理会掌门师兄的训斥，直言道：“宗门上下要是真定了柯莳，这次大比结束，就当有个明证。赵芝手下几个都不成器，其中还有些不怎么安分。该如何安排，从今以后是何种身份，领何种事务应尽早定下，莫要等柯莳来收拾这烂摊子。”
她又转头看向赵芝：“不患寡患不均的道理你不是不懂，若是心狠些的，为继承者考虑，便应当将该打发的打发了。若是要弟子们公平竞争，你也当不偏不倚。现下偏心柯莳，却又纵容其他弟子掌握宗门要务，你将来如何收场？”
“倘使柯莳在大比中夺魁，自然要将她的名字刻入玉录，再交由各位太上长老过目。”赵芝认真回答道。
“好，你记住这话，莫要再挑挑拣拣犹豫不决了。”李神都起身，掸了掸衣袖，并不回头：“没什么事可再议了，既然我来领队，那便召集弟子出发吧。东莱甚远，三月时间还嫌短。”
“神都且慢！”李寻源还有话说，李神都一步跨出非虚殿，只留下一句话：“师兄放心，我必然是同境界第一，你且想好到时候送什么贺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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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走了！”柯莳在前面催促。一行人沿着剑宗的青石天梯出了山门，过那块升龙剑宗界碑时，丁一停下脚步，朝身后的台阶望去。
“好，这就来。”他的目光从一片飞落的黄叶上收回，晃眼扫过满山青翠，丁一系紧了肩上的包袱，快步跟上了同门的队伍，离开了升龙剑宗。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刻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