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哭》三荀

4、第 4 章

　　“你怕黑？”关梧说。
　　齐橙点点头。
　　“行，你先睡。”关梧应下了，翻出一张卷子铺在桌上。

　　他没有打算熬夜，飞速把卷子写完，看了一眼时间，也才近十二点。宿舍十二点就会强制熄灯。
　　关梧走到齐橙床边，轻声唤了声：“齐橙？”
　　回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关梧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十二点，宿舍的灯准时熄灭。他们的宿舍处于走廊转角，刚好卡在一个没有路灯的地方，灯一灭，宿舍就被黑暗笼罩，只有窗外的走廊被不远处路灯的灯光微弱的照亮着。

　　适应了黑暗之后，关梧回到自己床上，黑暗中悠悠亮起一抹昏黄色的光——是齐橙放在床头的夜光灯。
　　他的夜光灯似乎是在黑暗中就会自动发光。

　　关梧躺了许久，几经翻身，终于忍不住坐起身，一言难尽地盯着那盏灯——灯光不算太亮，但习惯了以往光线的他一时间的确难以适应。
　　“……”此夜难眠。

　　夏阳一中的起床铃，是悠扬的纯音乐。铃一响，关梧就醒了，没睡踏实精神有些浑浑噩噩，洗了把脸之后才勉强清醒一些。

　　关梧走出宿舍，正要上锁，又迈回了宿舍——他差点忘了宿舍里还有个人。
　　“齐橙？”
　　齐橙没有动静，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均匀。

　　关梧俯下身，凑近了些。他的脸很白，很干净，没有一丝瑕疵，对于男生来说，有些偏长的刘海斜斜地散在两边，又细又长的睫毛下的眼睛有些安详地闭着，给人一种只要闭上了眼睛，就不会再醒来的感觉。

　　关梧又看了一会儿，发现被发丝遮住一半的耳朵里塞着一副耳机。戴着耳机睡觉？什么毛病。
　　迟疑片刻，关梧伸手轻轻拍了拍他。
　　齐橙轻轻蹙了一下眉，揉了揉眼睛，睁开还带着雾气的眼睛，关梧猝不及防撞上他惺忪的睡眼，愣了一下。

　　说来奇怪，那明明是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些许神秘的深邃，仿佛盯得久了，就会在他眼中沦陷——可眼睛的主人却总想着把它藏在刘海下。
　　而此刻他的刘海是散开的，关梧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
　　——很漂亮。

　　虽然关梧觉得这个词有些别扭，但他想不出什么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词来形容得更贴切了。
　　很漂亮。
　　漂亮得看清的那一刻，有些震慑人心。

　　关梧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齐橙意识慢慢清醒，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见他醒了，关梧也没多停留，离开了宿舍。

　　齐橙完全清醒，拿过桌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按下电源键，手机屏幕依旧一片漆黑，齐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被水泡了。
　　对着手机发了会儿怔，才默默起身。他换了件校服短袖，又在外面套上秋季的校服外套。

　　起床起迟了，到食堂吃早餐就会赶上人最多的时候，齐橙直接去了教室。

　　天气依旧是阴沉的，但没有下雨。教室里开了空调，不热，但闷，因为空气不流通，很多同学都犯困。
　　科任老师大概是想活跃活跃气氛，环顾了一圈教室，最后视线落在奋笔疾书的关梧身上。他的课本随意摊在桌上，敞开的课本下垫着张白纸。

　　“关梧同学。”
　　关梧立马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到。”
　　“请你朗读一下课文第四段内容。”
　　关梧手指停在书页上，轻轻敲了敲，坐在一旁的李鸣梗着脖子小声说：“二十四页，二十四页……”
　　关梧双手漫不经心地捧起书，过程中手指夹在书页中不动声色翻到了二十四页，照着书上的第四段，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段诗歌节选。

　　教室里有同学压低了声音憋着笑。

　　“……”科任老师铁青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你可真行。”
　　关梧：“我也觉得我行。”
　　科任老师指了指后门，面无表情地说：“出去。”
　　尽管不明所以，关梧“哎”了一声，随手抄起一沓纸，科任老师又说：“你出去，手里的物理题留下。”
　　“……”关梧摸了摸鼻子，两手空空地走出座位，随着他的动作，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响声，经过齐橙的桌子时，校服外套的拉链在他的桌面上蹭了蹭。齐橙悄悄瞥了他一眼。

　　“现在请同学们集体朗读课文第四段，课后自己也要多读几遍，这个我是要抽查的。”
　　然后关梧靠着墙，听到了教室里传来的读得不太整齐的英语声。
　　关梧：“……”

　　老师继续讲课，齐橙一边听，一边想着中午要把坏了的手机拿去维修，肩膀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关梧从后门探进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说：“小磕巴，能借我本物理习题么？”
　　齐橙抿着嘴角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手拿着笔做笔记。
　　“诶，开玩笑的。”关梧笑了一下，“齐同学，借我一本物理习题好吗？”
　　齐橙微微侧着身子，俯身在桌洞里摸索着，抽出一本物理习题，还没递出去，科任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关梧，你站你的，别影响其他同学。”
　　关梧：“……”

　　下课后，英语老师布置了作业，经过关梧时，怒目圆睁地说：“你，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齐橙望着他的身影隐没在楼梯的转角里，唐文转过身：“橙子，老黄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班长似乎天生带着一股自然熟，齐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
　　“老黄的办公室知道吧，不是上回的教务处哦，语数英三大主科一个办公室，就在楼下，你下楼了往右拐，看门牌就能找到了。”
　　齐橙点点头，下了楼，依言找到了办公室。

　　看着他有些拘谨，老黄说：“别紧张，找你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嗯……”齐橙低头应着，一边的某个角落，关梧被英语老师训话：“你说你，好好的英语课，你给我写物理？也不看看你英语成绩，再不上点心，你英语成绩就要向个位数前进了！”
　　老黄双手捏着他的肩膀，突然铿锵有力：“站直，抬头！”
　　齐橙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
　　老黄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年轻人，不说朝气蓬勃，但至少要好好抬着头嘛，不要总是低头啊，对颈椎也不好是不是？”老黄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一番语重心长。

　　隔壁的关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语文老师也加入了训话队伍。
　　一直待到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老黄才结束了话题：“上课了，最后一节了吧，好好上课，上完了好好吃饭，看你瘦得，得多补补啊。”
　　齐橙只能应下。出了办公室，关梧也跟在他身后：“齐同学，你怎么也下来了？老黄找你唠家常？”其实他刚刚经过时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况且他本来也不是关心别人谈话内容的人，但看着齐橙这乖巧得有些木讷的模样，就莫名其妙的总想让这人开口多说几句，哪怕是多说几个字。
　　但齐橙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教室，唐文凑过来：“橙子，老黄找你不是训话吧？
　　齐橙摇摇头，安静地坐回座位。
　　关梧：“橙子？”
　　唐文：“对啊，齐橙脐橙，不就是橙子嘛！连头像都是！”
　　“你们还加好友了？”
　　“那可不，班群都进了！”
　　关梧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我好歹也是个舍友吧，怎么我都没加上……”
　　唐文一脸得意：“我是班长嘛！”

　　“抱歉……”齐橙小声说，关梧还是听到了，转过去：“我也没说怪你。话说你中午是要出去修手机吧，我也要出去，要不一起？”
　　“谢，谢谢，不，用。”齐橙小声拒绝道，除了哥哥和周伯，他还没有跟什么人随意外出过。
　　尽管只是短短一天的相处，关梧也大概悟出了他的性格，也没有强求。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伴随着正式上课铃声响起，进门的老师是一个富有气质的年轻女子，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同学们好啊，我是你们的心理老师！”
　　“咱们的心理课是两周一节，上一节课因为我出差学习，就给冲掉了，现在这节是咱们初次见面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名君，你们可以叫我刘老师。”刘君大大方方地笑着，光是现在那儿就让同学们心生好感。
　　“大家高二文理分班后大多都是新同学吧，现在是不是对彼此都还不太了解？咱们这节课会很轻松，就是想让同学们增进一下感情。”
　　“不要拘谨哦！现在我们先来放松一下，请同学们闭上眼睛，然后找一个自己最舒适的坐姿。”刘君在电脑上放了一首轻缓的纯音乐，她的声音也同音乐般轻缓，“深呼吸，慢慢吸气——呼气——，在深呼吸的同时，在脑海里回忆一些美好的记忆……”

　　美好的记忆？
　　齐橙想。
　　他美好的记忆不多，回忆过于遥远，那些画面也开始模糊，身体里刻骨铭心的痛却随着血肉留存了下来，在某些时刻被唤醒，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正如填满了回忆的气球，本想偷偷放出一些美好的记忆，却一不小心，将所有记忆倾泻而出。

　　—“你爸就是个无情的人！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小橙，对不起……对不起……”
　　—“跟我一起死吧……”
　　……

　　齐橙心跳加速，呼吸突然变得有些凌乱。

　　“很好，现在大家感觉到放松些了吗？现在，请大家跟自己前后左右的同学握手，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一句‘遇见你，我很高兴’，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哦。”
　　唐文转过身，一把抓过关梧的手：“哥！遇见你，我很高兴！”
　　关梧：“……”
　　关梧把手抽出来，将唐文的脑袋转回去：“结束遇见。”

　　身后的人儿没一点动静，关梧知道他不会主动，转身想要照顾一下这新来的同学，却映入一张苍白的脸。
　　他眼睛紧紧闭着，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环节，紧紧咬着的下唇有些破了皮，因为凑得紧，关梧可以听清他凌乱的呼吸声。
　　关梧覆上他的掌心。他的手很凉，似乎还在颤抖。
　　关梧：“你……”
　　掌心突然一片温暖，齐橙猝然睁开眼睛，蓦地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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