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步天下》安珺

4、猫婆

　　李维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忘不了这种莹莹的，像是鬼火的一般的绿色了。
　　他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穿过空无一人的活动中心广场，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滚动，发出指甲刮玻璃般不舒服的声音。
　　拐弯，拐弯，再拐弯。
　　周围安静地像是死了一样。李维回过头，黑狗没有追上来，他忽然觉得一口提到嗓子上的气，呼啦啦就泄下来了。甩掉了跟着的东西，终于可以放心回家了。
　　李维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汗津津、黏糊糊的，仿佛刚刚考完一场数学测试，还是能力不太足，速度上根本写不完的那种。
　　“自己吓自己。”李维咕哝了一声，但腿还止不住发颤，路上几乎没人了。诶呀，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一个老太太的，她穿一件奇怪的黑衣服，驼着背，像一只熊。李维刚刚横冲直撞避开路上多得出奇的猫的时候，差点撞了她一个人仰马翻。
　　李维没太在意，照例往楼上爬。有些人会开玩笑说，心宽体胖，那纯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维就一直很讨厌所有的运动，包括现在的爬楼梯，每天都爬得他觉得能原地猝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要求父母重买一套房吧？就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这会儿爬得飞快，倒不是因为心血来潮，或者力大无穷之类的。只是因为他觉得，再怎么说，家里也比外面要安全不少。李维把钥匙戳进锁孔，往右边旋了两圈半，一点问题都没有。真的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刚刚简直像是幻觉。
　　刚进门就听到了电话铃，是老妈打来的。李维松了一口气，接起电话：“喂，啥事啊？”
　　“维维啊，”对面是熟悉的嗲地令人恶心的开场白，“妈妈今天有同事家里出了点事，哎呀都怪那只黑猫，摔了一跤。我要值个夜班……那个你早点睡啊。”
　　“知道了。”李维木木地应了一句，真是麻烦。明天又得解决一竿子生活琐事。他把书包甩在沙发上，自己也软瘫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放狗血言情剧，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
　　咚咚。
　　他停了一下。世界像是安静了。
　　咚咚。还是那个敲门声。
　　李维关掉了电视，客厅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李维忽然有一种错觉，时光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老去。好像他完全忘记了去年、前年、甚至上周他干了什么都开始模糊了。在他人生中，与他藕断丝连的泛泛之交慢慢都虚化成了符号。最后只剩下了自己，站在一片漆黑之中。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回放了人生的前十七年。他努力地在记忆里捕捉一些东西，但只是空白。
　　“夏晴安！”他鬼使神差地喊出这个名字，“都是你干的，对不对？吓人好玩吗？”
　　没有回答。门外的咚咚声也停了。
　　“出来啊！夏晴安你出来啊！”李维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汗毛又竖起来了。这时候有一声猫叫，不像是门外传出来的，像是从他自己的骨头缝里榨出来的。
　　“对了，‘读步天下’，”李维颤抖地摸出手机，钱涛打了快五个未接电话了，他也没空去管，先下载了“读步天下”再说，要找夏晴安问问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会儿这个软件下载地极其缓慢，慢地他忍不住去上了个厕所，甚至怀疑手机染了病毒。今天的猫像是发情一样，呜呜咽咽个不停。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吧，他才重新打开了“读步天下”，这会好了，上面的图片和前一次大不相同。
　　【尊敬的用户：李维1430，欢迎回到“读步天下”，很高兴你愿意参加本季度活动《猫婆》，获胜的玩家将有几率获得限量版皮肤碎片哦！】
　　“高兴个鬼啊！”李维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打开私人界面， LV1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LV2。他翻了翻记录，聊天记录空白，闯关记录空白，操作记录也是干净地不像话。倒是有一封匿名邮件。
　　【恭喜用户：李维1430与安晴416构成师徒关系。获得奖励100读币，一级通关钥匙和聚宝盆一个。快去一起做任务升级吧。】
　　“安晴？”李维琢磨了一下，“这名字的烂大街程度和我有的一拼啊。她为什么要骗我呢？”安晴416的动态显示，她正在广场聊天。
　　李维也点开——那姑且算是游戏广场，因为和游戏还真是挺像的。在清江浦区的游戏广场，好多人正在聊天呢，有的一看就是刚来的新手，ID还没改，有的一看就知道是老人了，昵称都各种优秀操作。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我|擦，这一轮的任务不错啊。
　　挑战通宵学习：还不错？这造势老套路了。
　　瘦不回一百斤不改名：一边看《闪灵》一边练胆子。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小姐姐害怕不如我们成立师徒关系，一起开局啊？
　　瘦不回一百斤不改名：不了不了，之前《牵红线》副本都是我自己过来的。
　　猜猜我是谁：问一下，你们最喜欢的副本是什么呀？
　　挑战通宵学习：丧尸小镇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哥们你重口味啊！
　　这个空调不给力：+1
　　阿酷：加一。
　　1325468975：+10086】
　　李维盯着屏幕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的ID，忽然显示：您的师傅正在发言，要不要去捧个场？
　　但是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记得之前玩游戏邀请女孩子闹出了不少乌龙，钱涛甚至吐槽他说，这可以承包一年的笑点。
　　虽然他最终也没有笑一整年就是了，邹子阳上课玩手机被逮住的那一次才是哄堂大笑，老崔把他令起来，好家伙还在开麦。断了蓝牙甚至还听见对方的大吼：中路，进攻中路！快干了我哥！喂你怎么停了？
　　老崔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对不起，对方已被刑事拘留。
　　想起这件事，李维暗自憋笑。
　　他戳开了安晴416的对话框，斟酌了一会，发了一个：在吗？
　　回复地很快：在。何事？
　　——在干什么？
　　——做任务啊，你那里很空吗？
　　——什么意思？我应该很忙吗？
　　——你不是应该忙着对付猫婆吗？
　　——猫婆是什么？
　　——敌人啊。
　　——什么样的敌人啊？
　　——你不会看简介啊？就是会喵喵叫的敌人啊。要么猫杀人（只要能想到的方法都行），要么是人杀猫。刚刚开局的时候系统没给你提醒吗？
　　——什么？你让我杀猫？？！
　　这时候，李维又听见了那声诡异的猫叫。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捉弄他的从来都不是夏晴安，而是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