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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   19

      “我讨厌布加拉提。”蕾欧诺拉说。用废旧物品点燃的篝火旁,另一个拉丁裔男子赞同地举了举手中的啤酒罐。

      “我也讨厌布加拉提,”他说,“创作永远是痛苦的。他不会明白,古柯带给我灵感和快乐,清醒理智才是一切痛苦的来源。”

      阿帕基闻言握紧了拳,蕾欧诺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中,息事宁人地握了握他的指尖。然后她毫不忌讳地顺着那人的话接着说:“我从来都不喜欢布加拉提,因为他的关怀就像是面包店里试吃的新品,来者不拒地分给路过的每一个人,我最不缺少的就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东西。如果你平等地爱所有人,那恰恰说明你平等地不爱任何人。”

      阿帕基一把捏扁了手里的空易拉罐。

      “我曾是个警察,”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阴沉地加入了对话,“在职时我没做过任何有价值的事,我人生的七月已经过去,每一分钟都在走向凋零。”

      蕾欧诺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在阿帕基的视线扫过来时别开了脸。又一个人举了举啤酒,讲起了自己的不顺心。

      拉丁裔男人把一支烟在篝火上点燃。

      这就像一个简易的互助会。他说,像那种互相激励戒烟、戒酒、戒毒、临终关怀的互助会,但这要更好,因为我们不必劝说彼此戒掉任何东西。

      阿帕基拿出了一瓶扁瓶威士忌。

      最后一个人抱怨完了社吅会吅福吅利与医保制吅度,拉丁裔男人举起了啤酒。“我们应该说点什么敬酒词,”他说,“敬艺术人生以及,敬他妈的生活。”

      另一人说:“敬我即将出生的儿子。”

      再另一个人则说:“敬我去世了的前妻,好让我不用再付抚养费。”

      ……

      篝火边的人轮流发言,终究轮到了阿帕基这边,他沉默不语,却被所有人以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便不会罢休的眼神盯着,他敷衍地抬了下拿着酒瓶的手:“没有任何事值得我致意。”

      蕾欧诺拉小声提醒:“敬布加拉提?”

      阿帕基叹了口气:“敬布加拉提。”

      他身旁的女孩笑了起来,更为敷衍地开玩笑说:“共和国万岁。”

      “Viva la vida!”拉丁裔男子总结道。篝火边的所有人互相碰杯,然后一齐灌下一大口酒。

      “嘿,安东,”蕾欧诺拉这时才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你曾在其他这样的‘互助会’上遇到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吗?她个子大概到我鼻子这儿,棕色头发,像个面容憔悴的小可怜。”

      “啊,你说维罗妮卡?她爸是个酗酒的混蛋,可怜的小东西,她说那是她半年来唯一开心的一个晚上。”

      这句话终于稍微引起了阿帕基的注意,他和蕾欧诺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意会,于是不动声色地接着问道:“你是在哪儿遇到她的?她到处乱跑,她的妈妈很担心,甚至跑去向布加拉提求助。”

      20

      时间倒退三个小时。

      画廊里环绕着古典乐,侍者端着盛放香槟的托盘四处走动,天气作为一个恒久不变的糟糕话题已经很少被谈起,宾客们改而聊起艺术流派、诗词歌赋,以及新晋的艺术家们。

      “很有意思,”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评价道,他站在两米开外,专注地听年轻的雕塑家向人们讲述自己的创作理念,在雕塑家说完后,他才对身旁的助理继续说道,“不过命运是个很老套的话题了,以此为主题的创作必须得有脱颖而出的切入点。你相信命运吗,李?”

      “我不信这个,加图索先生,”年轻的女孩坦率地回答,西服与妆容使她今晚略显老成,“我的一切选择都是由我的思想而决定,我为我的错误承担后果,收获我正确选择的成果。如果命运真的存在,只会令我的所有决定显得一文不值,而我很清楚那并不是一文不值的。”

      对方文雅地笑了笑:“我该猜到你会这么回答。但往好的方面想,如果命运是既定的,那我们永远也不会做错任何事。”

      “那也可能只代表着我们注定会做错某些事。”

      对此他没有作出什么评价,差遣他的助理道:“李,去向他要张名片,再顺便问问他的工作室在哪。”

      “只是这样?您不用我……”

      “不用。我很欣赏他,乐意收藏他的作品,但以他的个性,他不会大红大紫,也赚不了大钱——至少活着的时候不会。投资在他身上不会带来多大的好处,你一定也看得出这一点。”

      蕾欧诺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以及三分赞同,她穿过人群走向那位年轻的艺术家,迅速地看了一眼展出雕像前的标牌上的信息,随后彬彬有礼地向他微笑:“晚上好,史可利比先生。”

      雕塑家对她微微颔首,稍显困惑地回应道:“晚上好,小姐。您是?”

      “我叫阿尔芒,替加图索先生工作,”她找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对方,笑容可掬地说,“他喜欢您的作品,有意出价购买,也希望有机会能前往您的工作室参观。”

      “加图索先生?啊,这是我的荣幸。我的工作室有些简陋,如果他不介意,随时都欢迎他前来参观,”他不卑不亢地说,与蕾欧诺拉交换了名片,看到她姓氏的拼写,似乎突然又记起了什么,雕塑家想了想,委婉地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去年在佛罗伦萨曾见到过另一位来自法国的阿尔芒,他与加图索先生一样,同时也是位收藏家。雅克·阿尔芒——没记错的话他是叫这个名字,您知道他吗?”

      “我当然知道,那正是家父,”蕾欧诺拉寻常地笑了笑,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不过老实说我都没听说,他近两年来过意大利了。怎么,他又向所有人抱怨起我不如人意的地方了么?”

      “并非如此。”雕塑家回答,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也没有主动转移话题,似乎并不健谈。一位端着托盘的侍者走过,他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抿了一口,目光无意中瞥向一个方向——显然是看到了什么——紧接着他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但这点还是被蕾欧诺拉捕捉到了,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块球形的石头。

      仔细一看便发现石头并非简单的球状,上面雕刻的凹槽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甚至连那张脸都有些面熟。

      “那也是您的作品吗?如果说错了请原谅我,不过那看上去像是安东尼奥·门德斯,您也许知道,就是‘安东’,那位拉美裔的街头艺术家。”她指了指那块圆石问道。

      “门德斯?哦,对,原来是他,”雕塑家自言自语样地嘀咕了一声,神情隐约有些不太自然,“他今晚也被邀请了吗?”

      “我们邀请了他,但不确定他是否会来。”蕾欧诺拉回答,刚想接着问些什么,目光却捕捉到了某个人。很快她便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于是略带歉意地对雕塑家道了句失陪,穿过人群走向了方才经过他们身边的金发侍者。

      从背影看,那位身材匀称,金发闪闪发光,一丝不苟地绑在脑后。蕾欧诺拉大步赶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待对方转身后从他手中的托盘里拿走了一杯香槟:“晚上好。没记错的话,您似乎并不在今晚工作人员的名单上?”

      “但你还是喝了我端上来的酒水,”对方颇有距离感地回答,态度之于一名侍者而言隐隐有些不该有的傲慢,接着他解释说,“有一个人临时病假,所以由我来顶替。请问你是哪位?我有麻烦了吗?”

      “我替加图索工作,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我也有责任不让他投资的画廊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所以才不得不来打扰您几分钟。您顶班的那位叫什么名字?您又叫什么?以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您?”

      “我不知道病假的那位叫什么,领班没有提过;我叫卡洛·巴尔萨默,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回头可以给你看我的证件;最后,你应该没见过我,但我似乎之前就知道你,大概是从报纸的社会新闻版块。”金发侍者镇定而有条理地回答,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不知错觉与否,后半句话多少透着些不友好。

      “真好,我们这就快进到互戳短处的阶段了么?”蕾欧诺拉随手将只抿了一口的香槟倒进墙角的盆栽里,把空杯放在了经过身旁的另一个侍者端的托盘上,“刚巧,我想起我在哪儿见过你了——两次,都是在死过人的地方,你混在人群里边,穿同样的黄衬衫和黑西装。”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谁派你来的?你想在加图索的地盘上对谁动手?”

      金发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却也没有辩解,仅仅只是深深地皱起眉。蕾欧诺拉刚要有所动作,他突然重重地推了一把她的肩膀,让她一个趔趄撞到了身后的人,那人手中的酒也随之打翻,好在只是翻在了蕾欧诺拉身上。她不得不花了几秒向对方道了歉,转头便发现那个金发的身影已经走开了好几米远,她连忙快步跟上去,又不得不小心避让着周围的其他人,以免引起骚动。

      下一刻,视线里的金发男人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很老套的躲人手段。蕾欧诺拉仅仅迟疑了一秒便推门进去,里面乍一看空无一人,但有一间隔间上了锁。此外厕所里闷热异常,兴许是空调出了问题。她径直走到上锁的隔间前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她犹豫了一下,接着一脚踹开了门。

      隔间里倒着个人,看模样似乎已有百岁高龄,却戴着与年龄并不十分相符的花哨领带。躲进洗手间的那个金发男人却不知所踪,蕾欧诺拉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发现他并未断气,于是她暂时走开,打开窗户往外看去,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窗外的风瞬间涌进室内,冲淡了洗手间里的闷热。蕾欧诺拉转身再次去查看晕倒老人的情况,并未注意到自己浮现出皱纹却又稍稍恢复了些许的双手。

      令她意外的是,隔间里方才看上去还老迈不堪的人此刻似乎又只有五六十岁,那张面孔颇有些面熟,她上前去晃了晃他的肩膀又拍了拍他的脸:“安东尼奥·门德斯?安东?是你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对方才慢慢睁开了眼,精神仍有些恍惚,他喃喃地说:“那个混蛋给了我一片阿司匹林,我现在很怀疑,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阿司匹林……”

      “您该庆幸那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现在告诉我,‘那个混蛋’是不是这里的侍者?金色头发,身高一米八上下?”

      “你怎么知道?”

      蕾欧诺拉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少有些要挟的意味:“您现在可不太安全,正好我认识个人,他有事想找您聊聊。不介意的话就跟我来吧,我替加图索工作,会确保您今晚的安全。”

      21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我觉得你比刚才看上去年轻多了。我一开始看到你,以为你有四十岁。”

      蕾欧诺拉宽容地对他笑了笑:“您说笑了,我十九岁。”

      “十八岁。”阿帕基纠正。

      “十九岁……这都无所谓。”

      “走吧,他已经说了我们想知道的事。”阿帕基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手中的酒瓶已经空空如也,于是他拿过女孩拿着的酒瓶,闻了闻却发现里面只有一股碳酸饮料的甜味,看样子是偷偷换成了可乐。

      “我酒量不好,这可是你说的,”她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恐怕你得一个人去查那个小姑娘的事了。有人想干掉门德斯,恐怕是个替身使者。既然我说了要确保他今晚的安全,那我就必须得待在这儿确保他的安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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