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类被外星人当消耗品的往事》维尔彻尼

64、海神（修）

　　黄金融化般色泽的虹膜。
　　蛇或者蜥蜴一般的竖形瞳孔。
　　以及瞳孔周边稍微泛着的、落余晖日般的橘红色。

　　这是一双充满野性与活力的眼眸。

　　不过，此时稍微有一点儿不同。
　　一边依旧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美丽模样，另外一边却偏偏变换了色泽——橘红色的余晖完全占领融金的领地，同时，橘红中的橘色消失，彻彻底底变成了浓烈鲜艳的红色。

　　也就是说，这双金色的眼睛，其中有一只变成了红色。

　　42718捂着右眼大口喘息。
　　兜帽遮住他大半的脸，只有露出的下巴尖在淌着汗珠，滑入深色的衣袍内消失不见。暗色阴影下，点滴猩红的血，消失在炫目的蓝色鳞片中。

　　少年并没有停留在原地，他的脚步声轻到听不见，并且在汗水从额角滚落到下巴尖之前就从这个分公司里窜了出来，隐沒在阴影里。

　　是的，他解决了本该死去的前同类，并被溅上了一些血，在感受到灼烧般痛苦时逃离了那里。

　　然后，就是努力压抑着的痛苦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42718咬牙，“长……安……你快想想办法……”

　　遇到什么搞不清楚的事情，好说，问长安。这个人工智能给42718提供了不少帮助，42718已经可以说被培养出某种依赖心了。
　　这次，祂也一定知道问题所在的吧？

　　肃穆死板的电子音在42718脑中响起，却并不是回答42718的疑问。

　　“这是禁忌——”

　　明明不属于人类，却模拟出了某种属于人类的情绪。

　　这种情绪，似乎可以被称之为——愤怒。

　　“它们怎么敢这么做！滋滋……这是潘多拉之魔盒！这是不被允许的！违反……滋滋……条例！依照……滋滋……条例第12条23点理应被送上军事法庭进行审判！”

　　像是气急了，机械的声音也染上几分真心实意的温度。

　　“——它们竟敢对你做这种事！混账！”

　　42718并不是很关心“这种事”是什么事，痛苦倒是感受到了。说起来，他当真算得上多灾多难，明明是最讨厌疼痛的人，自从被克拉肯博士抓住以来，就不得不常常忍受疼痛。

　　不过……
　　心情倒是因为人工智能这明显失了分寸的语调变得晴朗了一些。

　　只是，心情舒畅不代表身体舒畅，疼痛依旧存在。
　　从身体的内部仿佛燃烧起了一朵火焰，可炽热而又明亮的火焰带来的却并不是温暖。

　　仿佛要灼烧一切，热烈的火将所触及之处全部当做燃料，将血肉与灵魂一同撕裂殆尽。

　　这是恶魔的火炎。

　　42718身体战栗，冷汗浸湿背脊，精神却在长安的机械声音中渐渐放松下来，连带着身体的苦痛也缓缓减轻。

　　也知晓了长安如此愤怒的原因。

　　那是在眠龙的过去：

　　一个利欲熏心的科学家……不，那种人不该被称作科学家，那是一个高级研究员。
　　一个高级研究员不堪忍受默默无名做不出成绩的现状，打开了那个人类不该碰触的盒子。

　　他违反法律，将本该于培育一周后销毁的、以人类干细胞为基础制造的人工合成胚胎保留下来，并且将他们养大成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过是伦理道德上的问题罢了。可研究员做了多余的事——那些孩子的基因被改变了。

　　以一种现如今根本达不到完美、并不成熟也无法保证精确度的技术，研究员制造了二十几个全新的干细胞人工合成基因改造胚胎——他敲碎了它们的基因链——每一个胚胎的基因都加入一部分新的片段，也被击碎一部分原有的片段。

　　但他并不能掌握它们。

　　隐姓埋名十年后，研究员忽然高调宣称他治愈了某样绝症，并且有了两个成功的例子，分别名为露娜与温斯顿的这两个孩子就是免疫这样病症的“超级人类”。

　　研究员成功引起轩然大波，各界观望着，为基因编辑人类的生死争论着。

　　而实际上，这些异变的基因给这两个彻头彻尾的基因合成改造人带来了数不清的困扰，其他的病症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们。他们一出生就是研究员的小白鼠，被养大也仅仅是为了充当实验器具，是工具，是消耗品。

　　……是研究员为了自己的虚荣而制造出来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研究员压根就没有对人造人的心灵做出任何防护措施，被痛苦折磨的人造少年与人造少女心灵也因为痛苦而扭曲。

　　被推选出来的他们并不是唯二的实验体，他们只是最成功的那一对。
　　干细胞合成胚胎，进行基因改造的胚胎有二十多个，研究员没有销毁任何一个，除了在胚胎阶段就已经夭折了的，其余的全部都被当做小白鼠养大了。

　　这些孩子们，女孩全部叫做露娜，男孩全部叫做温斯顿。

　　或许是因为他们出自同一份干细胞原体，所以他们心灵相通，可以感受到对方所承受的所有苦楚。
　　也就是说，在研究员切割或者杀死某一个的时候，其他所有的个体也会感受到自己被切割或者杀死。

　　可笑的是，那些基因改造孩童免疫的，仅仅只有那个病症的某一个类型。

　　长安冷冰冰的叙述着载入自己核心芯片中的资料。是为了掩饰『自己』不合常理的愤怒吗？祂不知道。祂发现自己的小用户已经停下颤抖，认真听故事。

　　人类的基因本来就在自然的异变，所以那些孩子们并没有实现人类基因池受到污染之类的可笑预言。
　　但他们的诞生本身就是个错误，不会有人愿意真正接受他们进入人类社会，人类会恐惧异类，即使是以包容著称的眠龙人。

　　甚至眠龙也因为他们的存在而被认为是绝佳的人体试验场所，遭受了诸多攻讦。私底下，猎场被肆无忌惮的人开启，数不清的眠龙人被抓走成为人体试验的材料。

　　因为基因改造孩童的存在，因为露娜与温斯顿，那些人认为这是被默许的。

　　恐慌渐渐扩大，最终，在人工孩童们十五岁的时候，这份矛盾扩大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眠龙差点因此而灭国。

　　那时候的孩子们杀死研究员逃走，如同融入大海的水滴般融入人类社会。而饱受折磨的眠龙人……

　　人工智能死机一般停了下来，祂探测着用户平稳的呼吸，代码中窜过一阵细微的电流。

　　“晚安。”人工智能呆呆地说。

　　电子音传来滋滋几声，再响起时，电音中的死板感也消退不少。

　　“晚安。”青年的嗓音柔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