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周析白

5、[ 醉花阴 ]

　　梦回斜倚栏.草光碧轻浅.
　　美人软软的靠在玉石栏边.金丝乌木房檐.镂花碧案.蓝田玉砌就的假山醉卧秋水中央.远看去清明透彻,日光下是夺目的灿烂.
　　美人懒散的偎着,随手从墨案上拈起一只羊脂白玉杯,眨眼,酥指轻扬.登时丢进水底. “扑通”一声翠响,玉杯就此沉入湖底.美人依旧无趣.面无表情,再挟起一珠光泽璀璨的翡翠琉璃盘.拿到眼前迎着光来看.霎时眼前五光十色,水影交错的美妙.眨眼.随手抛向湖面.既而是紫砂尊,南海珍珠匣,景德镇瓷碗,东岳天蚕丝绢....一个一个.相继落水.美人百无聊赖的望着湖面,秋波粼粼.美人蹙眉.这般价值连城的物什,于他来讲,却是不论扔多少都不会皱一皱眉吧,更何谈心疼.
　　美人换个姿势.彻底蜷缩进身后备好的凤榻上.松软的天蚕织锦和着上好的混香棉.一层一层铺就了,看过去轻薄雅致又不失温暖.可谁知道这层层叠叠的,到底是铺了一十八层.还是一百单八层呢...美人凉凉的想.她不是不知道他富庶.甚至这富庶远超过当家的虞家.更或者已经富可敌国.可是自她来到这里,他待她千恩万宠如同掌上明珠.他为她铸造起一座只属于她的世外桃园黄金之岛.却绝口不提原因.她知道.他心中毁愧.这毁愧足以让她再度成为天之娇女.可是,可是每每想到这些.她却仿佛抑制不住内心的怨恨.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怨恨.? 当年那段旧事,他也全数不能洞察先机.他只是无意间成为了事件的导引.真正的罪魁祸首如今还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那么.那么他唯一亏欠的,用这十年锦绣时光,是不是也足够补救了呢.美人凉凉的想.她不知当年被软禁的他究竟用了何种方式又是如何来跳脱世俗的圈套消失匿迹.她用了两年的时光狠狠铭记他的过错.把一切悲伤都归结在他的出现之上.然后他找到她.风尘仆仆.身形瘦削.他轻轻抱起她放进马车.带她驶向未知的道路,
　　他说阿蛮.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声线里满是疼惜与真心.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放下纠结的十指.差一点就落下泪来.
　　美人陷在回忆里沉沦.就这样在心里又描摹起那样一张脸.凤眸隽永,修眉飘逸.一双手拈花捋风好似永远都那么洁净温柔.一张唇优雅淡然,并不失温暖的色泽.面如冠玉,风姿怡然.晨光中微微俯身,看上她精致的脸,言阿蛮,你已长大.
　　她已长大.二十岁的虞美人不再单薄.一双妙目盛尽天下波光山色.碧如明珠.澈如秋水.静如西湖.一双眉远若青山,淡若游烟.一抹唇酥软香浓,饱满轻络.
　　二十岁的虞美人,艳冠群芳.名满天下.
　　很多人听闻她.却很少人亲见她.
　　见过她的人.都是一番相似的表情.目光渺远.神情恍惚.仿佛还陷在某一个场景里不能自拔.是那微仰的臻首白皙的颈.一抹菲笑跃唇边;还是玉臂支颈双目微暇,魅裾迭迭漾如春线;或是莲步轻浅.似踏月而来,乘凤欲去...
　　美人的美,带着三分懵懂,七分散漫.一双灵俏的桃花眼,若嗔若怨,看向你的瞬间却又是漫不经心的鬼魅诱惑.
　　世人皆言.美人的美,是猝了毒的.
　　倾国倾城还是国色天香,用以形容她,着实是一种折煞.

　　□□幽深.
　　温玉微扬唇角,勾起一湾温和的笑.不远处的亭阁里,那一株丽影仿佛鬼魅,永远能第一时间占据他的视线.
　　十年.他确定她内心还对他存恨,不然不会这十年里,不管他对她怎样千依百顺宠若明珠.她都视若无睹.他为她弃文从商,以惊人的速度扩张羽翼.他为她隐姓埋名,只知自己姓温名玉,差一点就忘记了那个曾被上天万分垂青的名流举子季上偌.她朱唇轻启的一个字,就可以成为他为之奋斗追逐的目的.
　　她体寒如冰.他便为她一掷千金修建偌大的一座温泉山庄.
　　她爱美爱吃.受不得半点苦楚.他便搜罗天下美食四海锦衣,命人数以万计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她爱水.他就买下远离世俗的环水岛屿重金修葺,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只为博她一笑.
　　她嗜睡.于是所有的楼台画宇都备上各式各样玲珑秀美的凤塌,千姿百态风格各异.随时可供她安眠...
　　他为她做了太多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他亦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只知自己动一动手指,便有无数商人可临遇灭顶之灾.世人只知有那样一位温玉公子.富可敌国.却从不以真人露面.世人都以为她是他枕边的金丝雀.却不知十年来,他待她千般好,却从未碰她丝毫..
　　温玉想,他终究是欠了她的.这亏欠.不知是不是要用一辈子来偿还.温玉忆起那日温泉池她意外昏厥后梦中的呓语,她叫他上偌.内心一半诧异,一半欢喜.这十年来她多数时间视他如无物.偶尔言语加起来也不过寥寥数句.可是她叫他上偌.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已经开始原谅他了呢..
　　温玉这么想着,微垂了眼帘.轻轻地,那么轻的湛开一抹笑.
　　阿蛮.已经长大了么.
　　她已长大.他却即将老去.她要嫁人.他终于要放手了么.? 可是为什么会怕.为什么会怕这世间,不会再有人能比他给她更多宠溺关怀.对她百般疼爱,含于手心.
　　他守护她十年.却终于.要到了放手的时间了么...